江湖 -- 廿柒回

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楼下传来高捕头的声音。

果然是衙门边上的馆子，这整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不到半柱香时间，这位敬业的总捕头却已带足了不下二十个衙差将天香楼围个严实。

大人，让您受惊了吧？

还好，只是这些……听到高捕头喊我大人，那帮光头的脸上顿然失去了颜色。

很快，衙差绑走了三个光头，天香楼恢复了平静。

官爷……才进到房里，如月竟一下跪在我面前。

她坚持要给我磕头，感谢我将她救出虎口，保全了她的贞洁，我却坚持不让她磕头，我怕让年纪相仿的人磕头会折寿。

扶她坐下，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我们便聊开了。

妓女的身世总是让人好奇的，更何况是一个拼命保守贞操的妓女。如月早在懂事之前便被卖到了这天香楼，懵懵懂懂的过了十几年，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学了不少，却在半年前被告知，她的余生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卖身，二是卖艺。而她，选择了卖艺。

搓背也算卖艺？

当然不算。如月轻叹了一声。早先，来这天香楼的多是些风雅之士，把酒吟诗之余点上几名艺妓，只为弹上一曲，舞上一段以添兴致，而如今，已是人心不古了，来人是即不听曲也不赏舞。

那他们做什么？

尽是是灌酒、揩油，然后就要上床，幸好如今天香楼多了搓澡这项业务，要不然。说到伤心处，如月轻声哽咽。

别难过，我倒是很想听你弹弹琴。只是……

不要只是，如月是您救的，能为您献艺，是如月的荣幸。如月邀我躺到窗边的摇椅上。

她的琴声很美，古风淳厚，悠扬而空灵，似乎有种把人从这烦扰俗世中抽离的力量，只是，当我被琴音从这嘈杂的酒楼抽离后，却回到了方才那个杂乱无章，进退两难的境地。

官爷心中有事？

是啊，乱无头绪。

官爷宽心，记得妈妈说过，解疑开惑与拆线团一般，虽然纠缠在一起的棉线看起来杂乱无张，但只要找到线头，并一点一点往回抽，再乱的线团最终都会解开的。如月边弹边白，琴音竟文丝不乱。

找线头？我想，这线头便是所谓的师父，一切皆因他而起，然后就是师父留下的书信和透明的丸子……难道，如今离奇的变化和吃了那丸子有关？

照着如月所说的办法抽丝拨茧，心头果然逐渐明朗起来，也许，师父留下的书信，是想告诉我，在五行衍生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无”，而那透明的丸子，透明也就是无色，也许吃了他，就具备了可以幻化“众生相”的力量，而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我能够随心改变样貌。

也许是心塞顿开，也许是琴声缭绕，今夜，我睡得香甜……无梦，却有满怀夏花的幽香。

天色渐渐亮了，窗台上那盆剑兰的叶子上挂着几滴露，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璀璨的光华，身边，是倚着摇椅熟睡的如月，微风拂来，吹起她如丝的长发，一时间我分不清那醉人的，是花香还是发香。

而眼前的铜镜里，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黝黑的笑脸，我心存侥幸的告诉自己，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怪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