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 廿捌回

索爷来了，说是带了一百两银子一斤的茶叶与我共品。

一大清早就看到索爷那张完全不适合笑容的脸上堆满了笑是十足让人倒胃口的事情，不过他带来的茶，却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呷上一口，如山野清泉，甘甜而柔滑，再一口，回味绵长，唇齿留香，第三口，竟是那清冽的兰花香，沁人心脾。

好茶。我不禁要赞叹一句。

王大人也是爱茶之人。

是这茶让人喜爱。闻一闻手中的空杯，茶香依然浓郁。

那这盒茶还请大人笑纳。索爷摆出一个十分精美的盒子。

索爷太客气了，虽然我很喜欢这茶，但无功不受禄。

大人只管收下，我这正是替昨日那三个不肖侄儿来给您赔罪的。

原来，那三个光头都是索爷的远房表侄，索爷出资让他们上少林习武，回来好帮忙打点手下镖局，没想到，这一到雀城，就闯了祸，被逮到衙门里了。

人是高捕头抓的，你该去找他理论。

不瞒您说，高捕头那我已经招呼过了，只是，他说那三个兔崽子得罪了大人您，不敢私放。

哈哈……原本我也没想为难那三个光头，再说，我一个不小心把那人推下楼去，想来有些不忍，让高捕头把他们都放了吧，但要好好管教，让他们不得在恃强斗狠！

大人好胸襟。索爷抱拳道，果然是武当出来的。

为什么都说我是武当的？

听我那侄儿说，你使得一手漂亮的武当功法，自然是来自武当。

误会了，我没上过什么武当，也不懂什么功法。

王大人过谦。若非如今要去接我那三个侄儿，真该向您讨教几招。索爷再度抱拳，告辞。

且慢，这茶你要拿回去。

不合大人口味？

茶是好茶，也对味口，只是……还是请索爷收回，改日再共饮吧。

我如今的大人身份都是借陈大哥的名号讹来的，混吃混喝也就罢了，如果陈大哥是个大清官，而今我却收下这天价的厚礼，日后还有何颜面再见他？

索爷走了，但留给我独自品茗的时间却不多，衙门来人通传，说是知府大人有要事相商。

与繁华的雀城相比，这衙门竟然朴素得让人起敬，衙门口的一对石狮子显然经年已久，虽然都是青石所打，但经过长期日晒雨淋，看上去要比天香楼前的狮子白许多，而且个头也不大，但却十分威严。

大门边的鸣冤鼓鼓面有些斑驳，鼓身上的红漆不很鲜艳，而且掉落了几块。看来这儿不常有人喊冤，否则这鼓恐怕经不起两下子。

透过大门，可以看见而堂上那块写着的“廉政爱民”的牌匾，既不是烫金的字，也没有红木的筐，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牌子，庄严而明朗。

跨过不是很高的门槛，前堂的青石板边长了些许青苔，石板上横着从溪边搬回来的十三具尸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原来，我以为是梦境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失去亲人的父母妻儿们，错落的跪在尸体边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有的头发已经散乱、有的鼻涕比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诸位亲人节哀。一个沉稳持重的中年人从从内堂出来，身型虽然清瘦，却十分精神，特别是那双似乎可以东西一切的大眼睛，炯炯有深，还有就是下巴上那搓三岔胡，刮得泾渭分明，让人不得不赞叹剃头师傅的手艺高。

如今出了这等怪事，实属意料之外。不过你们放心，索爷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四起的哭喊声转瞬停止。

二当家，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一个老妪卖力的拭着泪。

是啊，是啊……另一个老妇也似从巨大的悲怆中挣扎出来。

李大娘、朱大妈，诸位放心，众兄弟的后事咱们冠云堂全包了，另外……未等那人说完，不少原先几乎摊倒在地的死者家属纷纷起身，伸长了脖子，挤上前来，活象一群挣食的鸭子。

二当家，俺们当家的死于非命，这今后要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怎么过呀。带头说话的还是方才两位老妪，只是这整句话还未说全，已然强行转作哭腔，眼泪没见一滴，哭声却是鬼哭狼嚎，似乎不把镇宅的门神吓跑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