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 第伍回

成人礼上，父亲给了我两样东西，一个很精致的小瓷瓶和一封有些发潮的信。

父亲说这都是师父留给我的，说着便有些哽咽，而一旁的母亲已经是老泪纵横。

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这原本开心却寻常不过的成人礼在我家里，竟有如此感伤。

也许，因为我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吧。

我当众打开了信封，可能是因为父亲不懂得如何保存墨宝，或者是十六年的光阴太过漫长，信纸已经泛黄，有很大一片字迹咋一看是很难辨认的。

展开信，我欣喜若狂，那苍劲有力的笔迹写下的正是五万元，难道是银票？长这么大，我还没真正看过银票，但这年头我们银子论两计算，这元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仔细的看起那封信，直到一旁的亲戚开始骚动，直到有人说出，看，这就是秀才教的好学生。

我才终于半猜半明白的读出了信中内容。

五行生万象

万象皆无相

无相众生相

我看懂了字，却看不懂内容，但我突然间感到师父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时下流行的诗歌都是四行或者八行的，哪怕明明只要两行就能说明白的问题，还是要用四行或者八行来表达，而师父则毫不拖泥带水，能用三行说完的决不用四行。

可是，这三行字又似乎太简洁了，简洁到我根本不知所谓。

小旦，你师父说了，到你成人的时候，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父亲的面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慈祥过，他说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先要云游四方，所以，过了今天，你就要开始你新的生活。

新生活？

是的，虽然我和你阿妈都舍不得……父亲的声音深沉的可怕，而整个厅堂的气愤也似乎变得诡异，这也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要省着花……

纹银十两，在我手中确凿是张银票，但如此大的红包却让我无所适从。要知道，十两银子在我们这样一个村里是天大的数目，就拿家里最能挣钱的四哥来说，他在县里当跑堂，每个月的月钱加上食客偶尔赏的小费，不吃不喝也不过三钱银子，这可得顶上他三年的收入了。

来，孩子，咱们爷俩干一杯，父亲端起两碗酒，一碗给我，一碗他一饮而尽，酒从嘴角渗了些出来，浇湿了衣领，泪从眼角流下了几滴，滑过满是皱纹的脸，混杂在滴落的酒里。

爹、阿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十六年前，师父帮我取完名之后，取出六个颜色各异的小丸让我挑选，有红的、绿的、蓝的、黑的、金的和透明的，我很碰巧的选中了透明的，师父便说，没错，这孩子就是我要找的人。

之后，师父写下了先前我看到的那封信，并把透明的小丸放到小瓷瓶里，吩咐父亲，要好好待我，要让我读书识字，到我成年的时候，把两样东西交给我。

我想听到这里我已经知道我不幸的原因了，但没想到会如此不幸。

师父说，我成年后，必须离开小村，去到外面的世界，这是使命，也是宿命，我必定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物。而如果我一直留在村里，对我，对家里，对整个村子，甚至对整个天下都是一种不幸。所以，我非走不可。

爹，我可是你的儿子啊。我连个方向都没有，你要我去往哪里。

孩子，既然是命运选择了你，那命运也会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此刻，父亲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慈爱，更象是被我所谓师父附体的傀儡。

突然间，觉得一个人的真正不幸比起很多人的所谓不幸实在太过渺小，所以老百姓会年复一年的将无知的少女丢入河中，献给没有人见过的河伯。

我很愤怒，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那碗酒，夺门而出。

所谓的命运是什么？我没想明白，也想不明白，酒劲就已经上头了，我跌倒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