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四回 巷口深深　尚闻旧音（八）

两人等候了半日，不见刘文金出来。翟涔章想过去劝架，想想看，又觉得不妥，那乌老大和自己也有些交情，花蝴蝶更是托付自己替它寻觅丈夫，还是暂且躲避一会的好。方要带着李甜儿走开，却见花蝴蝶袖中蓦然飞出一物，抖晃盘动，如矫龙飞至，穿过柳色花间，缠住了乌老大的足踝，然后冷笑一声，用力朝后扯拽。她出招便不意，用力又快又猛，乌老大猝不及防，只来得及说一声“不好”，便即脚下空虚，“扑嗵”跌落在地。

他才要扑开身上的草叶泥土，耳旁风声响动，但见人影绰摇，一只脚压踏下来。翟涔章低声道：“不好，这花蝴蝶耍泼斗赖，愈发地逞将威风、炫耀凶狠。”深恐那乌老大受逼之下，恼羞成怒，一旦搬弄起真武功，双月枪使将起来，枪法高明，还不容易伤了她的性命？李甜儿见状，也是脸色陡变，胸口怦怦乱跳，心想：“她要是激起乌老大的怒火，出手无忌，又岂能善了？”

说时迟，那时快，乌老大一手提着双月枪，与身体平行相贴，双足猛然踹弹，身体便如离弦之箭，“飕”的从她胯下穿了过去。将过未过之时，屈膝抖弹，一脚踢中花蝴蝶的屁股。花蝴蝶拿捏不得身形，踉踉跄跄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树干上，脸颊登时就青了一大块，回头怒道：“色鬼，你敢摸我屁股？”

乌老大趁势将长枪朝地面用力撑顶，双臂叫力，拔身而起，飘飘然落在三四丈外，哈哈笑道：“非也，非也。我是用脚，又不是用手，分明是踢你肥屁股，又不是摸你的香臀。”他见花蝴蝶吃了苦头，心中大为高兴，不觉仰头大笑，得意忘形之际，却忘了脚下的红绳尚不及除下，那另外一头依旧捏握于冤家对头的掌中，被花蝴蝶抖臂拉拽，“啊”字方才出口，便匍匐倒地。

花蝴蝶拍掌笑道：“好一个鲁莽的野男人，踢了女人的屁股，就是这般下场。”疾冲过去，挥剑径刺，却非要害。乌老大跌倒得不是位置，身体恰好压在双月枪之上，急切之间拔不出枪来，眼见剑华吞吐、寒芒闪烁，慌不迭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足踝，往怀中一拉。花蝴蝶未曾想到他有如此怪招，甩剑出手，落在远处，自己一个身体扑在了他的怀里，两人登时抱成一团，顺着旁边的一处斜坡滴溜溜滚了下去。那红绳胡乱纠缠，把两人紧紧捆绑，又极其结实，始终挣脱不能。坡下过去有个颇大的池塘，收势不及，翻入塘中，彼此皆是狼狈不堪，一个骂“臭汉子”，一个骂“贼婆娘”，你推我搡，却相贴相偎的。

“飕”的又是一声响，一条黑影从坡上冲下，几个纵跳便到了池塘边，大叫道：“好，好，这可是你们自寻死路，怪不得大爷我无情。”正是刘文金，挥舞那奇异大刀就朝才欲爬上岸的乌老大和花蝴蝶砍去。乌老大惊道：“不好，这谷大掌门的走狗没有走远，又转回来了。”他那双月枪尚在坡上，此刻无兵刃在手，挣脱不得花蝴蝶，遂将手臂反收，把花蝴蝶搂紧，喝道：“不想死，就快逃。”花蝴蝶怒道：“你就是想死，老娘我还不愿陪你哩。”随他踏足之势跳起，动作倒也齐整划一。两人重又跃入塘中，“啪啦啦”打开水花，便朝对岸游去。

刘文金不谙什么水性，无可奈何，虚晃一刀，骂道：“狗日的，有种你们就不要上来，否则老子断然饶不了你们。他奶奶的，你们哪里不好去，偏偏要盯梢我。我走的是鬼门关，你们也要跟去鬼门关吗？”忽有笑道：“如今我不去鬼门关，你们自己反在鬼门关转悠了。”

花蝴蝶才要张口喝骂，不妨乌老大身体陡然下沉，随着他压下半尺，“咕咚咕咚”喝了大口水，怒道：“你这臭汉子忒也笨，不会游泳么？”乌老大急道：“你除了骂我，还会干什么？咱们又斗又闹的，沉浮不定，我沉你浮，你沉我浮，自然容易吃苦。”果然，他说话间，花蝴蝶奋力一挣，双臂不觉下压，真将他压入水下，呛了大口塘水，泥腥甚重，贯入胸腹，好象翻江倒海，委实教人叫苦不迭。

刘文金哈哈笑道：“好玩，好玩，你喝一口，她再喝一口，甜甜蜜蜜的，粗男壮女举案齐眉，不消片刻，就可以成了大肚汉和大肚婆，塘水压甸，也不用我出手了。”孰料花蝴蝶和乌老大都吃了苦楚，皆变乖许多，收起轻狂暴燥之意，相互嘀咕了几句，同划臂，同拨水，同展身，同呼吸，彼此配合得愈发密切无间，反倒轻轻松松漂浮于水上。刘文金只瞧得瞠目结舌，挥舞着大刀吆喝起来。

翟涔章见乌老大二人情势虽不危急，可是颇为困窘，便欲挺剑上去帮忙。他自忖受了昙宗和尚的指点，剑法大有精益，要打败刘文金并非难事。甫要跃出，却被李甜儿拉着，愕然回顾，却见她嘻嘻微笑，道：“大哥，他们在塘中安然无恙，彼此同心戮力拒抗敌人，岂非正有夫妻缘分？”翟涔章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笑道：“妹子说得极是，我何必过去‘棒打鸳鸯’？刘文金脾性急躁，过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要离开，那时再追踪他，定要了然明白。”果然，刘文金在岸上炫耀了几句，提着大刀走开。翟涔章和李甜儿相顾一笑，继续跟在后面，偶尔回头，却见乌老大和花蝴蝶朝对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