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三回 春色更长无休止 盘花愈盛缠宇文（五）

程咬金笑道：“徐牛鼻子，我今日给你引见一笔好买卖，你看可还使得？此人便是大隋朝数一数二的大将军、宇文化及的儿子宇文成都是也。只瞧他天庭圆阔、精神饱满，便知道是个好货色。你若是挟持了他，那宇文化及说不得及替你杀了杨广，然后请你去作皇帝咧。”徐茂公尚未答话，那巨汉罗士兴先就跳了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个主意好，彩头不错，军师哥哥是斯文人，阴谋诡计满腹满肚，但是论起打架就不行了。我是莽汉子，不讲什么斯文，便来干这一票。”快人快语，待话音甫落，已然抡锤急上，三两步将至宇文成都的马前，忽然膝盖弯弹，双足猛然一蹬，跳起足足五六尺高，举着大锤就往宇文成都当头砸下。宇文成都并不认得此人，看他如此挑衅，不由拨然大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说如此的大话？身形空大，不过就是一块臭豆腐罢了。”那意思说他个头很大，却似豆腐般一撞便碎，言罢双臂叫力，推镗劈去。

只听得“轰隆”巨响，罗士兴“诶”的一声退后半步，咦道：“这家伙有把子气力，有趣，有趣。”愈发精神抖擞，将双锤凌空虚击几下，“呼呼”生风。只一回合，却无什么招式，那宇文成都竟然拿捏不得，连人带马退出七八步远，勉强稳定身形，那座骑更是颤巍巍抖动不歇，四蹄酥麻无力。宇文成都收回大镗，见那镗杆似乎有些歪了，想要奋力拽直，然双臂麻痹不堪，哪里使得出什么气力？手掌巨痛，定睛观之，虎口亦然被震出鲜血，血丝顺着皮肤纹路流淌至手腕，几乎握不住兵刃。翟涔章暗暗夸赞：“这罗大汉果然是神力无敌。”

宇文成都惶恐悚惧，暗道：“此人的气力，只怕还在那裴元庆之上，却与李元霸这臭小子在伯仲之间，我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再要争斗下去，只怕讨不得丝毫的好处。”怯意既生，不敢恋战，突然拨转马头，打鞭就逃。他那跨下的马倒也机伶，晓得此地凶险，撒开四蹄如飞奔去，卷起碌碌风尘，不多时，便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于远处地平线间。一众的隋兵见得主将狼狈败逃，再看罗士信如此彪悍勇猛，无不胆战心惊，皆惶惶吆喝颤嚷得一声，急忙拽步倒枪，纷纷尾随奔走。

罗士兴胜了一仗，大觉脸色光艳，面有得色，喝道：“哪里走？”声动如雷，撒开飞毛腿，就要追去，却被身后的徐茂公喝止，说道：“追不得，追不得，罗兄弟，便由他去吧？”侯君集拍掌笑道：“所谓‘穷寇莫追之’，难不成你这牛鼻子也怕那宇文成都狗急跳墙，陡然杀个‘回马镗’，却因此伤了士兴兄弟不成？”罗士兴眼睛一翻，喝道：“放屁，那家伙本领泛泛，就是果真来个什么神什么的，我岂会害怕？”歪了歪脑袋，朝程咬金问道：“老程，那是什么什么的？”程咬金挺着大肚子，摇摆手中的宣花大斧，笑着：“就是‘回马镗’，也叫做驴子倒蹬腿。”

徐茂公摇头道：“非也，非也，那宇文成都便是与士兴兄弟拼命，也万万不是士兴的对手。只是－－”欲言又止。程咬金等得不甚耐烦，破口骂道：“牛鼻子最爱故弄玄虚，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干吗遮遮掩掩的咳？我要是还是那瓦岗寨的混世魔王，就要把你绑出去敲上三十屁股，看你还改不改如此恶习？”徐茂公哈哈笑道：“好，好，我就实话实说就是，你何必老是惦念着我的屁股呢？”咳嗽一声，道：“他日宇文化及建功力勋，全赖他这宝贝麟儿辅佐出力。宇文成都要是死了，宇文化及一人难以成势。”众人尚不知解。程咬金朝地上吐口唾沫，笑骂道：“大夥儿休再与他说话，问了也是白问，这老道士就是欢喜故弄玄虚，难怪他也修不得成仙。”

徐茂公横了他一眼，呸道：“你这浑人，要是当日继续作你的皇帝，咱们瓦岗寨好好的基业，怎么会拱手让给他人？”翟涔章暗道：“他口中所说的‘他人’，想必就是李密了。”程咬金满脸通红，讪讪嘀咕，谁听不真切，但大意无非是自己偏不愿意作皇帝云云。徐茂公不再睬他，滚鞍踩镫地翻身下马，来到翟涔章身侧，笑道：“这位小兄弟，好剑法，好武功，若是我们晚来些，只怕那宇文成都几乎就要折在你的手里了。”翟涔章有些不甚自在，忖道：“这道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哪里能这般恭维人的？我要是打得过宇文成都，也就不消罗大汉出来帮忙了。”罗士兴搔搔头皮，咦道：“军师哥哥，这小兄弟断剑折刃，哪里敌得过宇文成都的大镗。那家伙的气力倒也可以。”忽又搔搔头皮，头皮屑扑哧哧落下，如雪洒布肩，笑道：“却也未必，我看那宇文成都也是名下大虚，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徐茂公叹道：“可惜，可惜，本是一柄好剑的。不过前面黄牛乡齐师父的铸冶本领乃是当地闻名，你去寻他，这断剑自然可以归复若初。”深深瞥看翟涔章一眼，目有笑意。

翟涔章从地上拾起半截子剑刃，先置入鞘中，又将剩下连剑带柄之物插入鞘内，至于宇文成都递出的那第二柄断剑却不管他，心中大为不屑：“我看你们的马上，长剑委实不少，便不能大气豪迈一些，索性就送我一把么？还教我去铁匠铺子修复？”既然不悦，便无意再与之纠缠，彼此随意寒喧得几句，抱拳告辞。程咬金还要相留，徐茂公却道：“人家小兄弟尚有要事在身，你喋喋纠缠，就不怕人家讨厌你么？”程咬金愕然一怔。翟涔章哈哈一笑，转身离去，任花色葳蕤、翠张如盖，不多时，消没于远间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