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二回　斗剑（八）

余事少提，待晨羲吐白，昙宗和尚果真是如约而来，问起昨夜与黎伯兰争斗之事，翟涔章详尽道来，又将黎伯兰离去嘱咐之言说起。昙宗和尚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方说：“他将单剑比拟初一，又将双剑视之为十五，可见他双手使来的，其实乃是一套双剑剑法，却并非分心二用，施展两套单剑剑法。”

翟涔章奇道：“怪哉，习剑练武，怎么能一心二用？左手施展一套剑法，右手甩摆另外一套剑法，只怕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不是练武，戏耍还差不多。”

昙宗笑道：“我佛门之中，也有千手如来、千手观音之说，乃是一心清明之下，一心可幻多心，一千只手，便有一千种用处，论依此看来，要是使剑拨刃，便可同时使拨一千柄剑、一千套不同之剑法了，岂非天下无敌？”

翟涔章哭笑不得，大是不以为然，笑道：“有道理，当真就是三届第一的使剑高手了。”昙宗和尚又道：“但使一套双剑剑法，不过只要一心熟悉罢了，并不需要分心两用之。如此剑法，其实破他，倒也不难。”拾起两根树枝，一根递给翟涔章，道：“你左手使一招大正剑法，右手背负于后，不可动弹。”

翟涔章依言行之，那长剑刺出，歪歪扭扭，摇头道：“不得力。”昙宗和尚道：“你这一招本是要右手微微曲肘，剑势陡前之时，反将左手后摆，以为平衡妙顾，但我叫你左手不得动，右手攻击之式虽然不变，却使不出平日之酣畅淋漓，气力也颇为不济，这是为何？”翟涔章愕然一怔，尚不及应答，见他又将另外一根树枝递将过来，要自己接过，吩咐道：“好，你右手还是使出那一式，左手随意选取一个较妥架式。”翟涔章右手长“剑”刺出，左手挺剑后摆，蓦然心生一念：“我左手若空，自然后摆，但此刻左手此剑，再要遵循旧式，岂非可惜？”于是手腕稍稍旋转，左手树枝向侧外倾斜，如此一来，此招使完，不待右手之剑回势，左手之间即可乘机掼出。

昙宗和尚拍掌夸赞，道：“这就是双手剑法了，怎样？可毕竟还是一套剑法，不需要分心两用吧？只消熟忒耳。”

翟涔章道：“不过这两手运剑，还是不及那单手运剑来得便利。我左手若空，后摆大些小些皆无恙，能够轻易调整，可是左手有剑，便觉得此剑招式不能随意，如有差池，反阻拦我右手之剑凌厉攻势。”言及与此，脑中灵光一闪，“哦”道：“是了，双剑威力虽大，但彼此十分注重配合，我若能打破那黎伯兰之左右手相合共佐之势，要胜他其实不难。”

昙宗和尚笑道：“孺子可教也。凡使剑者，身法步法皆要配合，何止是双剑如此？运使单剑，也是如此，不过双剑更为苛刻严格罢了。”翟涔章拍掌笑道：“妙也，妙也，我用八卦流云步绕得他团团乱转，他步法自乱，双剑彼此不能呼应，我自然就胜券在握。”心下登时释然。昙宗和尚又将余下大正剑法悉心为之指点，过得午时，和尚直言还归去作那佛门功课，飘然离去，留下他一人揣摩精研。翟涔章勤练不辍，只盼黄昏之时早些到来。

至暮时一战，果真那黎伯兰将左手渔杆换作第二柄长剑，双剑翻飞，纵横穿透，果真是威力无穷。翟涔章初时心惊肉跳，待八卦流云步法渐渐施展开来，只觉得只要凝神留意，那双剑再是凶猛，其实也有惊无险。赵顺宝与赵红英见之，不住发出“啊啊”之声，心道：“这黎怪人换了双剑来战，其剑法好生高明，唉呀呀，好险，好险。”

待十数招过去，见翟涔章在刀光剑影中穿来插去，似乎游刃有余，始渐缓缓宽心。翟涔章剑光吞吐，寒芒闪烁，专在黎伯兰周围团团乱转，忽进忽退，倏左倏右，却一时半刻寻不见对方的破绽，心中不由有些着急，暗道：“我要乱他剑式，但他双剑使来，浑如一体，根本没有破绽可寻。”

黎伯兰自恃双剑了得，但多招下来，不能伤及对方分毫，也是骇然不已，心想：“他剑法高明，但步法犹为诡异。休说我添了一把剑伤之不得，只怕就是再添十把剑，也奈何他不得。”勉力奋进，愈发急猛迅捷。两人搬招递式斗了足足一百七八十招，俱是全力施为，听见喘息粗重，月色未出、繁星满天，星光之下，但见两人额头之上都是亮晶晶的，挂满了汗珠子。

蓦然翟涔章灵光一闪，侧身避开对方左剑之势，长剑划转，在半空牵出一个大圈，又将对方右剑荡开，却不退后整势，突然矮身曲膝，蹲伏于黎伯兰跟前，长剑往他小腿斫去。黎伯兰何曾见过如此怪招，急忙纵身跃开，如此一来，他下盘功夫本就虚弱，未免露出门户。翟涔章见之剑法格挡，毕竟不似先前那般滴水不漏，心中大喜，急忙猱身扑上，抢上一剑，斜斜点戳他左手腕，逼之左剑横架，右剑自然有了偏颇。黎伯兰初时还能抵挡，渐渐手忙脚乱，双剑之式全然不成章法，被翟涔章占尽上风。赵顺宝与一众小师弟瞧得眉飞色舞，大声喝彩，又过了得七八招，便听见“当啷”一响，黎伯兰左剑跌落，颓然飘后，叹道：“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