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二回　斗剑（二）

那黎伯兰虽然怪异恶毒，行事诡邪凶残，可是剑法委实高明。翟涔章练了片刻大正剑法，丝毫也不敢懈怠，蓦然眼光斜睨，瞥见左臂之上的伤痕，心中不由涌起层层愁虑，想道：“昨日若非我突然大叫一声，声出不意，蓦然乱了那恶人的心神，只怕这一剑之下，就要被他贯穿手臂、洞破肢膀，便即不残废了，只怕也会受得极重之伤。今日黄昏，那姓黎的挟恨而来，比定招式愈恨，出剑更凶，再要怎样与他对决？”心中烦恼，左右思量俱不得计较，索性长叹一气，然后又长吸一吸，仰天长啸，随后哈哈大笑，说道：“罢了，罢了，先前在诸位师弟面前胡乱吹下大牛，今番若不能战之，就与那恶人同归于尽吧。”

便在此时，听得树上有人缓缓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乃是菩萨的慈悲心肠，论红尘之中，你却是一个大豪杰大英雄，怎可与大恶人同归于尽？除恶须务尽，好人不遭殃，施主正该奋发图强，勤练武功抵御强敌才是，万不可先自己泄了底气。”翟涔章打个哈欠，懒懒地叹道：“若是能够保全性命，这大英雄大豪杰不当也罢，你若有法子，便传授我一些救命的法门罢了。”言罢，愕然一怔，突然惊觉过来，急忙问道：“敢问是哪一位在说话？”话音甫落，便看旁边的大树之上，轻飘飘地跳下一个人来，双袖展展，合十行礼道：“也是，贫僧空动口舌，实则毫无意义，要是施主不嫌弃，便班门弄斧，支持与施主切磋小酌几招如何？只盼能对施主的剑法略有进益。”

翟涔章仔细打量此人，瞧得真切分明，分辨了半日，想起昔日之事，不由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原来是大和尚，似乎不象初次见面那般的迂腐了，可喜可贺。”此人正是当日从幕容巧手中救了自己一条性命的少林寺和尚，法号昙宗。昙宗点点头，说道：“你我有缘，却又在这里见面了。施主说我迂腐，贫僧果然迂腐么？怪哉，为何我自己却浑无察觉？”不及翟涔章说话，他却自言自语，解释道：“是了，贫僧深陷虚幻法相之中，既然破不开相，自然也就看不到自己的迂腐了。”

翟涔章无心与他辩驳，暗道这大和尚武功极高，若能得他指点一二，那怕是临时抱佛脚，其实也颇有裨益，口中未免要谦虚几句，笑道：“大和尚的武功之高，我也是亲眼见识过的，也非我谦虚，我纵然使尽浑身的解数，哪里又会是你的对手？不过几招就要落败的。”

昙宗受他夸奖，微微摇头，正色说道：“却也未必，有人苦修百年难得正果，有人不过慧机稍通便即悟道，说不定施主就是那慧机根重之人，稍加点拨，便即能够融会贯通，武功大进咧。时刻无多、光华宝贵，你也不用多言废语，拔剑出来吧。”不待翟涔章应答，忽然猱身扑进，展袖伸臂，一根指头便疾点其“肩井”穴道，看似缓慢，但一根手指轻轻颤动，抖散开来，却似有八根十根的手指纷纷乱点，也不知哪一根才是真，哪一根才是假。

翟涔章看他招式，痕迹清晰，路数分明，与寻常套路极不相同，颇见迥异之处，不觉大为讶然，心想：“他这看似拳招，又似棍法，细细觑辨，倒又有几分剑招踪迹，似拳似棍似剑，又非拳非棍非剑，实在是奇怪得紧。”抖剑就要刺出，转念一想，颇多不妥：“只是大和尚赤手空拳敌我，我也不好逞凶斗狠地贸然出剑对之，要是不慎因此斫伤了他的手臂掌指，害他受了重伤，岂非糟糕之极？”但见昙宗攻势滴水不漏，似浑无破绽，愈发不得计较，无可奈何之下，便双足一蹬，陡然抽身后跃。昙宗心如明镜，亏破得他的心思，不由微微莞尔，笑道：“适才不过是第一招，你如何就轻易退怯了？施主手中有剑，但在我眼中，却若无剑无用一般。施主无须顾虑，只管大胆出剑送招，休要小觑了贫僧的一身武功造诣。”

翟涔章听他说道自己不是“退却”，反代之以“退怯”之词，一字之差，意义不同，暗道：“这大和尚武功的确高强得很，只怕不在那日舟上所见的白袍客与黑袍客之下，堪凌武林绝顶。他既然口口声声不惧怕我的利剑，我反倒畏手畏脚、裹足难前，非但小觑他不得，终究要被他小觑藐视了。”心念如是，遂言道：“好，这位和尚可要当心了，我这剑走蛟龙，变化莫测，你要是不留神加意，也会吃上大亏的。”大话放完，手腕轻轻一抖，起势之后，长剑斜斜掠出，滑了一个半圈，剑才走一半，便稍有凝滞，乃是虚招已毕，就要转为实招，径取对方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