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第二十二回　斗剑（一）

那人冷笑不已，笑声之中，却颇多轻蔑之意，待他又走近了数步，此刻月色明透，月光轻泻而下，寒光闪烁，正照在那人的身上，却是一个麻衣鹑履的瘦削汉子，年约三四十上下。其人左手拎着一根打弧半弯的青色渔杆，杆顶果真是光秃秃的，无线无饵，空空荡荡，而右手赫然提着一柄三尺长剑，剑鞘灰黑，上面若有游龙之纹，看不甚真切。翟涔章颇有怔然，心想这怪客委实有些诡异。

再看此人的面目，黑眉环眼，两只眼睛却是一大一小，挤眨之间，倒似那只大眼往鬓旁斜睨，小眼睛如贴向鼻梁；唇颌胡须皆戟张直立，长短不一，甚是凶恶；胸前衣襟敞开，衣单肤显，露出黑乎乎的一层浓密胸毛。翟涔章心中暗暗嘀咕，只觉得背后十余双眼睛朝自己望来，当真是退无可避，只要狠下一条心思，举剑前行，大声道：“来来来，我与你大斗三百回合，你要是输了，就老老实实磕头拜师，我再在你身上刺伤几剑，这多少两黄金大财，便算是到手了。”

那人怒道：“放肆，也罢，既然如此，我黎伯兰今日就与你斗上二十招，且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领？”不待翟涔章说话，陡然甩鞘出剑，剑势甚急，就向其肋下狠狠地刺来。翟涔章看他剑招疾猛，心中一惊，急忙纵身一跳，却从此人头顶掠过，手臂下举，长剑蓦然绕个圈子，做速下滑。熟料剑势才走得一半，黎伯兰长剑已然回势，轻轻横格，这一剑便算是挡过去了。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战成一团。

翟涔章那大正剑法使开，却也教黎伯兰大吃一惊，他先前看此青年替“虚妄刀”赵红英拦驾，便忖道他也是雪刀派之人，看他使剑，便大不以为然，孰料数招过去，见之剑法扑朔闪耀、圆转如意，威力远在那赵红英之上，不由暗暗凛然。斗得第十七招，眼看对方并无败象，心中大是焦急，忽然长生呼啸，右手长剑脱手而出，疾扑翟涔章胸口。

赵顺保与一众小师弟叫道：“第十八招。”

翟涔章见来势汹汹，不敢大意，急忙伸剑撩拨，却听得风声呼啸，原来是黎伯兰左手渔杆狠狠撞来，遂不敢抵挡，急纵身后跃。那黎伯兰却不收势，渔杆往自己的长剑上轻轻一磕，其运力巧妙，瞬间将长剑拨转回来，右手一把抄住，“唰唰唰”接连三式，疾奔对手咽喉。赵顺保喝道：“这可是第十九招了，还有一招。”

翟涔章见他剑茫逼人，面前方圆三尺之内，皆是影幌幌、寒森森的一片，当正是心神俱乱，不知怎样抵挡，两足左右分踏，不住往后退去，只是他退得快，那黎伯兰跟进得也甚快。听见赵顺保与小师弟们齐声道：“第二十招。”但见眼前寒茫陡炸，几若将自己整个身体笼罩其中，不由魂飞魄散，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一咬牙，大喝一声，反手一招“正堪破邪斗恶”，倏刺而出。

那黎伯兰聚精会神施展此招，不意听得翟涔章大吼，情急之下，响若大雷，不由手臂一颤，剑势顿时失了准头，只在翟涔章左臂上轻轻划拨了一道血痕。他长叹一气，也不待那招“正堪破邪斗恶”使完，收剑后退，忿忿道：“好，好，你果真有些本领。我明日再来领教四十招，务必也在七日内取你的性命。”

翟涔章中了一剑，心中骇异不已，心知幸赖此人言而有信，在二十招便即住手，否则二十招一过，一招更比一招凶险，那可是糟糕之极。只是他也不甘示弱，抱臂睥睨，哈哈笑道：“好，好，明日你我再痛痛快快斗上一场，你休要不来才是。”见黎伯兰冷哧而去，他却抱着肚子连声叫唤，说要去拉屎，却转到一处偏辟之地，悄悄查看左手臂伤势，见血痕极浅，不用包扎，心中大宽。

赵红英在洞内听得动静，亦然忐忑不安，不时嘱咐旁边的两位师妹出去窥看仔细，待听见她们说道翟涔章与那恶怪剑客斗得不分胜负，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相约明日再斗，不由惊疑不定，暗暗忖道：“翟涔章的武功我也是晓得的，他的刀法不怎么样，不料剑法却如此精绝高明，委实出人意料。”正自胡思乱想，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原来是翟涔章大刺刺地走进洞来，精神抖擞。赵顺保与一众小师弟跟在后面，满脸尽是羡慕之色。

翟涔章忽然叹道：“可惜，可惜。”有人讶异不已，奇道：“师兄可惜些什么？”翟涔章苦笑道：“今日对那恶人存了小觑之心，竟被他抢夺了先机，不能运剑好好地刺上他一招，眼看着赵红英的一张黄金欠条就这麽没有了。”众人哈哈大笑。

众人皆是兴奋不已，粗浅随意用过了晚饭，又纷纷询问他哪里学得如此的武功？竟能与那黎伯兰打成平手，委实了得。翟涔章心中暗暗叫苦，暗道自己几乎就要性命不保，其中苦楚你们哪里知晓，然不敢明言，东南西北胡乱扯将一通，便吃了稀饭烧饼，早早睡觉。第二日早早起床，另寻安静之地练剑。只是练来练去，过了好几个时辰，始终心浮气躁，心中翻来复去想到：“今日他要与我斗四十招，只怕我在三十招不到，就要断丧性命，这可如何是好。”饶是他心情豁达，此刻也不禁大为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