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第二十一回　　窗外青山远（六）

翟涔章眉头微蹙，昔日闯荡地牢之时，他便即与赵红英大打出手，结下旧怨，本甚是厌恶如此刻薄的女子，但此刻听闻此事，骇讶之余，竟然对之大生同情，略一沉吟，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们带我去看看，且瞧瞧那钓鱼疯子的手段怎么高明？”赵顺保脸色一变，惊道：“师兄说话小心，休要被他听见。”

翟涔章乃性情中人，恼恨那人出手委实毒辣，听赵顺保骇然提醒，反倒胸中登生豪气，愈发大声响亮，笑道：“被他听见又能怎样？他也使剑，我也使剑，说不得我的剑法较他尚要高明几分。嘿嘿！我他日立个门派，此人若有几分根基，我便收他做徒弟，习武练艺之外，替我杂役打扫，岂非是十分快活？”赵顺保大愕之下，不觉苦笑。

那几位小师弟却年轻气盛，纷纷赞道：“翟师兄好魄力，偏要开山立派咧。”众人便往林中而行，穿越一条小溪，溪水潺潺，绕转石头处，叮咚作响，跃过矮荆棘丛，来到一座贴壁石洞，甫才走近，便听得风声疾响，两名女子神色惶恐地走了出来，左右分开，持刀巍巍颤立，待见着是赵顺保一众，方始长长松口气息，拍拍胸口，半怒半悸，抱怨道：“你们来便来吧，也该远远招呼一声，如何无声无息的？几乎吓死人了？”待见着翟涔章，俱是迷惑，相顾愕然。

翟涔章见她两个虽然有些面熟，但叫不出一二名字，算来却也陌生，于是点点头，径直举步迈入洞内。那赵红英正躺在地上，手足用布条扎缚伤口，眼神呆滞无光，听得脚步声响，头也不转，双目依旧呆呆瞧定洞顶纹痕，喃喃道：“你们是来看我笑话么？好，好我就要死了，我，我就要死了，你们可诚心如愿了？”翟涔章见得她如此模样，不觉一阵凄楚怅然，听他说话，又是刻薄，又是凄凉，不觉叹道：“当真是死性不改，此时情状，尚嘴喷毒牙，不嫌害臊么？”赵红英呆呆愕愕，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道：便是刻薄尖酸，也不过就说得这几日话了，后面死去，好话坏话都说不得了。”翟涔章胸中豪气陡升，冷笑道：“放屁，大爷武功绝顶，既然来了，你想死也死不了。”赵红英受他喝骂，不觉一愣，转过头来，登时瞠目结舌，啊呀道：“是，是你。”

翟涔章咳嗽一声，故作整肃之状，哼道：“你不是自诩为雪刀派的高手麽？如何连一疯剑客也奈何不得？我虽然被逐出雪刀派，却也顾惜本派的声名。今日来此，不为救你，却是要好好挫败那疯子，也叫你们瞅瞅我的剑法造诣。”他声音极大，远远传扬出去，便似故意要那剑客听闻一般，心中却不免有几分忐忑不安。

赵红英惊道：“你，你也疯了不成？”赵顺保与她附耳低言几句，她脸色颇为错愕，又羞又惭，忖道：“原来这无赖，他…他如此良苦用心？可恨我是那笼中的苦鸟，逃也逃脱不得。”才要说话，却见翟涔章领着一帮小师弟转出山洞，指点大夥儿以满藤地穴、尖枝锐条布置陷阱。这陷阱对于高手自然无甚大用，不过足见其同仇敌忾的心思，却也未免暗暗感激。

渐渐时近黄昏，凉风乍起，洞外静悄悄的，并无人影，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天色昏紫，树林缝隙之间，渐渐起了一层云雾。听见有人喝着小曲，曲声靡糜慵懒，正朝这边过来。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赵红英浑身颤抖，急道：“我的刀呢，我的刀呢？”旁边师妹急忙将她那纤巧雪刀递上，但她四肢皆受创伤，哪里还能运使此物，只得平平横横地贴在身上。

翟涔章见此情状，暗呼不妙，心想大夥儿要是都被吓破了胆子，那可怎样应敌？于是哈哈一笑，道：“赵红英，先前我便说过，今日来此虽然不是替你报仇，但终究还是要刺上那黥人几剑的，也好叫他看看我的厉害，见识见识我那高明的剑法。只是咱们不再是同门了，我在台上演戏，你可不能在台下免费观觑，看戏的帐可要好好算清楚。一剑便是五十两黄金，你愿意付我多少黄金？”

赵红英明知他是与自己调笑，不觉喃喃道：“我，我没有黄金？”翟涔章咂吧嘴巴，蹙眉道：“这却是麻烦了，你难不成会以身相许么？不可，不可，你不是美貌女子，且说话刻薄难听，我才不要你咧。罢了，罢了，到时候只好教你写下欠条。”说完，便拔剑走了出去，遥遥指向那人，喝道：“喂，今日就靠你这陆地钓鱼的疯汉子发财了，快快躺下，老老实实地受爷爷几剑，要是得了好处，说不得我一时高兴，也分你个七钱八钱的碎银子，给你买几条河里的大鲤鱼解解馋。”那人果真歇住脚步，但乱光黯影，相隔七八丈，看不清楚面貌，冷笑道：“你说什么，我是疯汉子，还是你是疯汉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他，摇头道：“看你这般模样，不是什么高人咧。”

翟涔章踮踮脚，笑道：“如此可是高人？”又咦道：“自然你是疯汉子，每日刺人家黄花大姑娘一剑，七日再取人家性命，若是看中了人家，明言示爱就是，何必如此变态调谑，你不是疯子又是什么？”那人脸色勃然变化，森然道：“你且再说一遍。”

翟涔章搔搔头皮，叹道：“原来你不仅是疯子，还是聋子，唉呀呀，这般说来，我就是打败了你，收了你做徒弟，你以后也休要在外人面前轻易报出师门来历，否则我这当师父的，岂非跟着你一并丢脸么？这教我如此的大英雄，在江湖之上，可怎么立足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