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第十九回　江水滔滔　船家庸懒（六）

便在此时，诸人只觉船身微微晃动，便听得外面有人尖声叫道：“哎呀呀，不好了，撞船了。”“怕什么，咱们船大，他们船小”、“诶呀，那两个人飞起来了，上咱们船了，还怪异啊”，说话嘈杂，纷纷扬扬，不足而一。稍时听得外面齐声惊呼，有人招呼道：“快躲开，快躲开，要是被他们刺中一剑，就是十条性命也保全不得。”甚是惊惶畏惧。翟涔章听得真切，果真又兵铁交鸣之音，不觉暗暗惊异，不明其故。凶道人与包大同也歇下手来，沉声道：“搞什么搞？吆吆喝喝的，好不烦人招厌。”

几人纷纷提将兵刃，疾步走下楼梯，滕挪提纵，须臾便转出舱外，就看得两人一穿白袍，一穿黑衣，各使长剑，正在甲板上你来我往搬招递式，斗得不亦乐乎，忽然齐身飞起，轻飘飘地落于桅杆之上相互厮斗。彼此拆得数招，倏忽缩手无动，皆默视静峙，不再出手。

凶道人气得脸色通红，骂道：“好大的胆子，我们在舱下比武，他们却在桅上较量，分明是说比我们要高上一头了。”突然飞身而起，足踏桅杆疾拔上升，道：“你们要打架，就去别处，休在此地坏了我四人的论剑雅兴。你们要是不走，道爷爷我来赶你们走。”白袍客置若罔闻，其冷目如电，一眼径直扫过翟涔章。翟涔章此番瞧得分明，心中登时一凛，忖道：“了不得，此人我曾在盘龙庙中见过的，他的武功委实高明得很呢。”却看旁边那黑袍客哈哈一笑，道：“你们四人武功寻常，如何也敢专美‘论剑’二字，白衣兄，想必你心中也是这般想法，只是你是个文雅人，不必与之一般见识，这等粗人，自然也该有我这粗人应对才是。”飞身扑下，突然双腿倒钩住一根桅木，一手执剑，另外一手就往凶道人胸口衣襟抓去。

凶道人武功其实不弱，但却似避不开如此一抓，只觉得黑袍客手爪如魅似魉，不由脱口惊道：“你…你干什么？”话音才落，身子已然被那黑袍客轻易举起，环臂甩扔，竟丢到了江里，扑溅得江花璀璨、银浪翻腾。

黑袍客嘻嘻一笑，大声道：“你们还不将他救上来么？”却是对着甲板上的船伙计而言。刁管事不敢怠慢，急忙派人放下绳索，教人用长柄竹钩将之勾起。那凶道人其实不懂水性，只这一下子的工夫，便喝了好几口江水，口中憋腥，腹中滞涨，趴在甲板上哼哼唧唧，良久爬不起来。张大娘子、秃头胖子与包大同见他一招之间受制，几无还手之力，不由皆是大骇，举目往桅杆上瞧去，见白袍客与黑袍客又斗成一团，剑来剑往，盘花绕结，光芒吞吐，显是不分胜负。

张大娘子低声道：“不想江湖之上，却有如此的高手。”包不同面色凝重，道：“偏偏你我大夥儿闯荡江湖多年，却看不出他们的师承来历，这便更是可怕了。”手指凶道人，沉声道：“若是他不幸被刺死，或是被溺死，咱们将他尸首运回‘五行观’，那些道人也没有办法知悉仇人的身份，更休提报仇之议了。”凶道人缓过气来，听闻此言，怒道：“本道爷活得好好的，你休要胡说八道。”抬头看了看桅杆上那卷裹一团的白雾黑影，心有余悸，垂下头来，喃喃道：“便是真有什么不测，也找不得他们报仇。”言下之意，这白袍客、黑袍客武功实在太高，就是五行观的道人一并冲上，也不过是大逞匹夫威风，送死而已。

那两人却视下面江湖四豪若无物，前前后后地斗了数十招，兀自纠缠难清。忽然黑袍客提摆衣襟，翻身跃上桅顶，抱剑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看来今日又是胜你不得的，既然如此，不若观风赏月，何苦徒费气力？”那白袍客也不追击，亦然无话，依旧木无表情。但见他似一只大纸鹞子般的轻轻落下，正降于翟涔章跟前，淡淡道：“原来是你，也罢，你随我来。”翟涔章不知所措，只觉得此人虽然冷冷淡淡，但委实威势逼人，不得不从，只好对那刁管事招呼一声，随白袍客向船尾走去。两人从张大娘子、秃头胖子与包大同跟前走过，三人禁不住后退一步，心中俱是忐忑不安。白袍客却视神情惘然，拽步径直走过。那三人心中莫不松了一口气息，心中却不免怀疑，暗道如此的一位武林高手，为何偏要拉上一个船伙计说话？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于是三双眼睛都往刁管事望去。

凶道人脾性暴戾，本欲张口喝骂，话未出口，见那黑袍客站于桅顶笑嘻嘻地瞧着下面，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他知道此人厉害，深恐一言不合又得罪了他，决计没有好果子吃，于是隐忍不发，心想：“大丈夫能伸能屈，这穿黑衣的好生了得，我可万万招惹他不得。”那刁管事也是错愕惊目，心中后悔不迭，暗道此人当真是不详之人，立时战战兢兢，嘱咐手下各去干活，休要招惹是非。翟涔章走开几步，听得后面包大同低声道：“难不成他们也是为了铁凤凰中的藏宝图而来？果真如此，咱们便是联袂，怕也挡不住几招。”秃头胖子与张大娘子皆是一声惊呼，又急忙掩口遮盖，隐隐约约，不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