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第十九回　江水滔滔　船家庸懒（四）

中年妇人道：“这位船伙计，你也不用害怕，咱们四人都是江湖之人，不与寻常老百姓过意不去。今日要在这船上比武较量，劳你的大驾，还给我们作个评判才是。”不及翟涔章说话，她又扭头对那秃头胖子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俩先较量一番如何？”手中盘握着几圈的黑鞭。鞭色发亮，乃是蛟皮千锤百炼而成，弹韧十足。秃头胖子愕然一阵，搔搔头皮，也不推辞，提着狼牙棒拽步走上前去，抱拳笑道：“你武功高强，我是晓得的，还请手下留情，莫要一味地将我这可怜人往死里逼迫。”那妇人闻言，不觉脸色稍红，双颊红扑扑的，旋即整肃神情，变得冷冷地说道：“比武就比武吧，忒也多话，少罗嗦。”两人彼此对峙，架式摆开。

那凶道人咂巴咂巴嘴，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左手颠到右手，又从右手颠至左手，把玩一番，然后将银锭放于桌上，看似一二两的份量，对翟涔章道：“小子，你老实些，若是断得公道无偏袒，这锭银子便送给你买酒喝，要是不公道，老爷我脾性不好，可是手下无情的咧。”

翟涔章听他貌似恐吓，不由苦笑道：“道爷，这差使可是为难我了，我只练过几下的乡下把式，远不及诸位客官武功高明，这…这怎样评断？”凶道人大声道：“这简单得紧，打完了以后，还站立的，就是赢家，坐在地上躺在地上的，自然就是输家了。”翟涔章咦道：“就这么简单？”那凶道人哈哈大笑，挼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一条胳膊，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见翟涔章瞠目结舌，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一丛丛黑毛打量，愈发大为得意。翟涔章暗自好笑，心想：“呸，如此黑毛丛生，便似那大狗熊一般，你这破牛鼻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中年妇人一条长鞭摆开，上下翻滚，便如生了一双瞧不见的眼睛一般，只在秃头胖子周身来回穿梭，风声赫赫，于轻柔之间，大有凌厉呼啸、山云滚滚、风雨大至之势。她那长鞭本就是灰黑蒙蒙的凝滞之色，叫人瞧来颇难舒畅，如此展开，但见得满屋之内，俱是黑龙腾挪，萧杀殷盎，愈发叫人觉得心胸气闷、几若凝滞。秃头胖子看似身体肥拙，又似嫌舱屋狭窄，呆呆立于中央，双足不得随意挪动，只能左右摇晃、前俯后仰，然细细观之，却能于此前后左右轻摇微动之间，躲避开长袖攻击，好几次口中“哎唷”作声，状若跌撞，但偏偏就不曾摔倒一次，就如一个大肚肥肠的不倒翁，任你怎样用指头去摁他，弹之即歪，但稍一松手，他却须臾再起。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数招，不分胜败，中年妇人攻多守少，见大胖秃子只守不攻，索性大开大阖，也不守御，一个身子化作陀螺搬，围着对手劈打甩抽。秃头胖子周围甚是狭窄，但女子身材瘦俏，穿缝插罅毫无挂碍，翟涔章暗暗夸赞。

又斗得几招，妇人愈发烦燥，一边长鞭疾舞，一边喝道：“你为何还不还手，莫不是瞧我女流之辈，便看不起我吗？”言罢，却看那秃头胖子连连摇头叹息，一手挥舞狼牙棒，去格挡鞭梢，那鞭本是极软，但被中年女子吆喝甩进而出，其势堪堪促猛，鞭出三尺之后，大生刚劲，又变得极硬，与狼牙棒相互碰撞，正是硬碰硬的刚强路数，“啪啪”铿响，不住被震了开来，另外一手掂起袖衽，擦拭额头的汉水，大喘两口粗气，呼呼道：“哎呀呀，你那鞭子密无破绽，我哪里能够反击？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张大娘子，咱们早些歇息吧！”他此言大有歧误，本是说道自己十分疲惫，暂且休战歇斗，但听在旁人的耳中，倒似两人颇有暧昧之意。翟涔章瞠目结舌，不由噗哧一笑，手中扫帚落在地上，慌忙拾起，胡乱在地上比划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