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 第十九回　江水滔滔　船家庸懒（二）

他索了一条小船，就要过江。摆渡老汉始才酒醒，双眼朦胧，揉了半日，看清楚面前这位客官，打个饱嗝，摇头道：“你迟来了三日，我渡你不得。如今咱们这一圈的大小船只，那都那红大爷包下了，他每月支付我们十两银子，究竟引客接客、摆渡过江，都要听他老人家号令。”

翟涔章奇道：“这说来却有些怪了，你们自己的生意不好好做，却偏偏受旁人管辖？”那老汉脸色颇有些不悦，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小哥可做过生意？”翟涔章笑道：“我是可怜人，没有本钱，哪里能作生意？要是向别人借了本钱去做生意，做得好能赚钱，那倒也罢了，要是不好，岂非要脱下裤子典当吗？”

老汉脸色转晴，哈哈大笑，说道：“那难怪小哥说得都是外行话了。你可晓得做什么生意委实不容易咧。咱们以前在这里摆渡客人，一月辛苦下来，至多也不过赚得三两多碎钱银子，倘若碰上了清淡时节，便是一两也赚取不得。如今得了那红老爷的抬爱，每日难道出船劳作，清闲之余，月底还能得个十两银子的大红包，这等好事，哪里去寻？我们这小船之船公若是不答允，非要单干独撑，那才是大笨蛋呢。”

说话间，听得前面一艘大船有人远远叫道：“邯老翁，你又在喋咶些什么呢？”邯老翁将酒葫芦拾起，拔开塞子又灌了一口，咂巴咂巴草须老嘴，大声道：“没有什么，这里来了一位客人，要过江咧。”那人道：“这大船马上就要出发，你那小船还是歇着吧，今日莫出去了。他要过江，便让他到这里来，要是嫌价钱贵，就自己抱块木头游过去罢了。”

翟涔章恍然大悟，摇头道：“说来说去，还是逼迫客人上得高价大船。”那邯老翁嘻嘻一笑，道：“你要是船资不够，我教你一个折衷的法子，却不用你典当裤子。”翟涔章掂掂自己的裤子，苦笑道：“我这条裤子也不值钱。请教你什么好法子？”

邯老翁道：“那大船上面没有常雇的杂役，你与船上的刁管事说上一声，卖力抵钱，不就成了？”翟涔章无可奈何，转上大船，又依着邯老翁所授的法子，寻来刁管事。

那刁管事是个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两撇胡须左右高高翘起，看似十分傲慢精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见着他背後长布条囊，手指一点，尖声道：“那是什么？”翟涔章自忖既然行走江湖，还是于外面少惹麻烦为妙，是以将长剑用布胡乱包扎，负于背上，此刻听他提及，嘿嘿一笑，道：“是一根铜箫。若能抵船资，愿将此物奉上。”

那刁管事脸色一变，“呸”的一声，冷笑道：“什么铜箫铜笛的？我最讨厌你这般附庸风雅的大粗人。一根破了几个烂洞的铜管能值几个钱，你还是卖力抵偿。”

他唤来一个船夫，教他引着翟涔章下舱打扫。泼水、除灰、扫地，样样俱全，倒似除了厨房手艺之时，样样都来交于他打理。此船上下共分为三层，甲板下一层，多是物碎杂务，甲板上乃是一座两层的船楼，也雕刻了吞脊稳兽、飞龙豹麟，看似几分气派。从甲板走来，江风习习，甚是惬意凉爽。

待船行至江心之时，便听得上面的二楼蓦然传来“叮叮当当”兵刃交撞之声，且不时传来几声喝斥，其中既有老迈，又有那青壮之人。翟涔章侧耳闻之，知是武林中人在相互厮斗较量，不敢冒然闯入。

那上面忽然兵刃之音大消，便若似从来没有发生过打斗之事。翟涔章不觉好奇，想了想，便提着那大扫帚悄悄进了舱门，顺着台阶就往上面一步一步走去，不过数步，听得上面风声一响，一个大碗从楼梯扶手空隙处扔了下来，正跌于他的跟前，“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他骇了一跳，暗呼不妙，转身就要下楼，却听得上面传来重重喘息之声，心中讶异难减，便悄悄又上了几个台阶，待来到那折转中廊之时，那喘息之声愈发分明真切。便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块，一条人影忽然当头落下，手臂疾探，勾勾五指弯曲成爪，径直捉住他的后辈衣襟，便轻轻提了起来，喝道：“你是什么人？这般好不正道、鬼鬼祟祟的。”翟涔章不及说话，身形一轻，原来被那人提拎着纵身跃上了二楼。那人双足才一沾地，甫一甩手，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又是一脚老老实实地踹上了他的屁股，咳嗽一声，大声说道：“方才捉了一个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