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第十七回 故旧（五）

佘婆婆脸色一变，赫吓凛凛，沉声道：“人骨头？隔壁难不成是什么坟冢，却与咱们作了多年的邻居？”伸手将她拨开，提着龙头铁杖拽步便走入洞壁。花三娘也大是好奇，从旁边提过铁扁担，跟了进去。余者面面相觑，纷纷鱼贯而入，转过一道坑廊，廊壁削斫齐整，快快衔接密合处，皆镶嵌着萤石闪亮的发光之物，其萦光虽然颇显得有些晦黯，但镌刻绘描着的人物花鸟却清清历目，栩栩如生，有人物半跪举箸，如呼朋唤友，有峨冠博带者举杯昂吟，或是山色巍巍，或是水曲潺潺。乌老三瞪大了眼睛，讶异道：“好一个光怪陆离的鬼地方。”他声音粗哑，回声隆隆，愈发觉闷。乌老二摇头道：“此乃陵寝壁画，哪里光怪陆离了？”两人说话之间，见前面佘婆婆转过身来，怒道：“放屁，这里就在我家隔壁，如何会是什么鬼地方？”乌老二与乌老大慌不迭陪笑道：“是，是，此乃洞仙福地、富贵之府，都怪我们口无遮拦，胡乱说话的。”心中暗暗叹息：“这老太婆伤重尚未痊全，倒是好大的脾性咧。”

转过一道横刻楹梁，见上面赫赫刻着四个大字“魏武挥鞭”，乌老二脸露喜色，方要跑到前面扭头观看，那鲁晓南早已将楹梁其背的四个字大声读了出来，道：“休急躁，这里真是‘威加天下’也。”乌老二奔到他身边，举目观之，字迹赫然，不觉哈哈大笑，喜形于色，道：“妙哉，妙哉，这里就是曹操的真冢麽？却不知他所著之《孟德兵法》，可曾陪葬这里？”鲁晓南也是满脸红光，道：“虽然未必真冢，却也是别有洞天。”心想：“却不知那物可在此地？”听得旁边众人惊呼，两人不敢耽搁，疾奔观看，又是一片骇然。

便见举目所至，乃是一处极大的地室，中间撑持着数根垒石夯土的大柱子，柱上镌刻花纹，或展或平，或万或曲，显是曾经精雕细琢过的，但与年久而生的许多龟裂伤痕混淆一处，便难辨其真容。累柱之间，有一高台，台土灰黯，台面平平整整，上面架着一具棺椁，椁上颜色部分褪尽，尚有部分鲜艳斑斓。石台周围，挖着宽愈二丈的深沟，里面累累白骨，密密麻麻，散迭暴露。又见白骨之中，尚有许多锈斧烂锄。乌老三惊道：“这里躺着的，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不成都是殉葬陪埋之人麽？”花三娘转过头来，面有揶揄之色，对佘婆婆道：“你住在地底之下，其实也不寂寞，隔着墙壁，不想却有如此多人陪伴。”佘婆婆喟然长叹，道：“晦气，晦气。”低头凝视那坑中累累白骨，又道：“可怜，可怜。”

翟涔章走近乌老二，低声道：“乌二哥，这里当真就是那曹操陵寝吗？”乌老二眉头微蹙，道：“传言曹操有七十二疑冢，此刻或是其一也未必。”便看花三娘纵身而起，轻轻越过壕沟，来到那棺椁之侧。周志龙深恐有埋伏，也跳了过去，但见周围风平浪静，没有一个镖一根箭射出来。鲁晓南叹道：“遭了，遭了，若是真坟，其中岂能不设机括？想必又是一座衣冠冢了。”说话间，听得轰隆一响，那周志龙已然推掌将椁盖掀开，道：“那曹操是个汉贼，咱们看看究竟，也不算是盗墓了。”周圆圆大声道：“就是盗墓怎样，他自己不也曾到处挖坟掘墓，收敛钱财麽？盗了他的墓，那才是报应呢。”周志龙早将椁内棺材推开，一阵灰尘扑出，尽是熏腐气息，果真是空无一物。

乌老二蹲下身子，忽然面有异色，左右看顾得一番，从旁边寻得一捆绳索，虽然朽败，却也不至触碰即断，遂挽了一圈，轻轻扔了下去，继而手臂猛然一提，从白骨之中套提一柄铁凿。其力颇大，绳索提及一半，“啪”的断裂，但铁凿上升之势丝毫不堕，直窜地面，被他顺手抄住，说道：“这些都是挖坟造墓的劳役，被杀之殉葬的。”提着铁凿看了半日，渐渐目有喜色，点头道：“不对，此墓非比寻常，说不得果然是那曹阿瞒葬身之地。”鲁晓南闻言，打起三分精神，道：“你如何知晓？无论怎么看，这里也是空空如也。”周志龙与花三娘舍了棺椁，纵身跳回，问道：“棺内空空，便是骨头也没有半根，若是真墓，岂非说他骨头也化尽了？”李田摇头道：“坑里白骨依旧，棺内骨头怎会化尽？”众人心中尽皆疑窦丛生，数双目光齐刷刷盯着乌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