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第十七回 故旧（四）

佘婆婆与几人说得高兴，却听得李田不住在旁边催促，只道今日老人家精神亢奋委实时久，且多话伤神，实该早早休息才是。佘婆婆只是不听。翟涔章与乌家三兄弟陪伺一旁，东拉西扯与她闲聊了许久，李田便已催促数次。四人相觑无言，心道这位老前辈武功甚高，气色看起来也颇好，只怕那内伤渐渐痊全，其实早无大碍，而李田尚是不觉，口中唠唠叨叨，却将佘婆婆当作那久病未痊之人，只怕又要惹她生气。孰料这老人家脾性虽然暴燥无比，也颇爽直明伶，但对于李田之言，却莫不言听计从。她见李田急得连连顿足，花三娘也颔首示意，遂微微一笑，叹道：“好，好，我听你的话便是了。”鲁晓南与周志龙偏居一隅，尚在进行那玄素之争，鲁晓南白子落下，道：“如何？你毕竟还是黔驴技穷，无可奈何吧？”周志龙黑子在手，不知放置何处，推盏认输，又扭头看了花三娘一眼。周圆圆瞧着眼里，哼道：“昨日是怎样的太阳，今日还是怎样的太阳，难不成昨日的太阳是圆的，今日就能变成方的了吗？”周志龙骂道：“臭丫头，谁要你来绕舌？”

后面几日，馒头日少，众人再用饭食，不过也是些山果野蔬罢了。翟涔章与乌氏三兄弟被困于地宫，愈发愁闷不已。花三娘、李田、周志龙、鲁晓南四人神情淡然，面色无忧。佘婆婆与周圆圆却似精神极好、兴致极高。佘婆婆但凡得空，其实日日皆空，就拉着几人于那厅间席地而坐，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直至天黑，几人已然口干舌燥，她却依旧喋咶不休。李田一旁劝说，她却道：“昨日伤势大好，今日伤势全无，不用担心。老婆子孤单了一辈子，如今难得有得几个好说话的愿意与我闹嗑，你也要阻拦么。不听不听，我不听你的。”却似小孩儿脾性一般。花三娘道：“你就任这老婆子说去，说得累了，自然她就不说什么了。”李田喟然一叹，朝翟涔章几人微微摇头，莞尔之余，无可奈何。

又过得两日，佘婆婆愈发气色红润，精神极好，便是晚上也不再睡于床榻，复将绳索悬吊于屏风之后，稳当当地攀索休憩，依着花三娘的说法，便是“此老婆子好眩耀，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她的轻功”云云，两人免不了又要相互嘻嘻哈哈笑骂一通，却再也不闻那铁扁担与铁拐杖磕碰撞击之鸣。那佘婆婆卧于绳上，果真半夜子时，也能开开心心地打着呼噜。

这一日说来凑巧，乌老大将双月枪搁于一处墙壁，月刃锋锐，竟将墙壁戳破得一个洞来，里面一阵威风吹出，显是空空之所。众人听他连呼叫奇怪，于是聚拢过来观看，佘婆婆叫他在拨拉几枪，墙壁上现出一个大洞，洞内黑黑，有些荧光，却不甚分明，又戳了几枪，洞坑愈大，里面分明就是一条不知贯往何处的甬道。

周圆圆脾性急躁，一脚将余下残壁踢破，第一个冲将进去，扭头喝道：“里面不知晓有什么怪物，你们先休要进来。”众人哈哈一笑，知她小孩儿脾性，便依着她。不多时，听得传来一声惊呼，继而“蹬蹬”直响奔腾，脚步纷沓迭乱，显是奔跑之人张惶之极。翟涔章不明其理，急忙过去窥看，左足踏入洞内，右足尚在洞外，却不妨周圆圆从里面冲了出来，不及躲避，两人立时抱撞一团，跌滚地上。翟涔章伸手推开，哪知周圆圆惊骇之下，双臂若钩，牢牢攀定他的脖子，兀自用力抱持。

李田急忙过去，将两人分开，问道：“里面怎么？”周圆圆灰头土脸，半日方始回过神来，不及拍打身上灰尘，脸色苍白，神情惊悸，手指点点闪闪地指向洞内，颤声道：“了不得，了不得，里面好多骨头。”周志龙闻言，伸手重重在她肩膀几拍，敲落一大片污尘，口中嘟哝不休，叹道：“作死了，作死了，男女搂搂抱抱，肆意亲热，成何体统？”翟涔章瞠目结舌，哭笑不得，急向李田道：“李兄－－”

李田微微一笑，将他扯过一旁，道：“无妨，分明是她抱你，又不是你抱她。”扭转头来，问道：“是不是，周前辈？”周志龙满脸通红，一双眼睛狠巴巴地瞪着周圆圆，骂道：“你这臭丫头，不就是一些骨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瞧瞧你这模样，哪里还象个女孩儿的状态？”周圆圆眼睛一瞪，不甘示弱，辩驳道：“你才是臭烘烘色心不改的老男人哩，要是猪骨头、狗骨头，我自然不怕，把它们作球儿踢，当耍子儿玩，哪一样比你老人家差了？可是里面全是白花花、寒彻彻的人骨头，我猝不及防，自然害怕。”

鲁晓南笑道：“不错，你要是不怕，那你这人心并非就是肉做的，一定是铁石心肠，倘若真是如此，岂非又给你爹爹拾取了口实麽？”周圆圆拍掌笑道：“名医便是名医，见识果真与这乡下老头子大非径同。”周志龙悄悄瞥看花三娘一眼，心中大急，怒道：“谁是乡下老头子了？你才是乡下疯姑娘咧。”周圆圆神色得意，笑道：“那乡下疯姑娘的爹爹，不就是乡下野老头麽？我哪里说错了？”两人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