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 第十七回 故旧（六）

乌老二不慌不忙，把那铁凿递于佘婆婆观看，佘婆婆如遇瘟神，神情大变，忙不迭朝后面跳去，挥舞铁杖，叱道：“拿开些，拿开些，这些死人的东西，还把玩作甚，便不怕惹上阴鬼缠身麽？”众人不觉莞尔，暗道着佘婆婆天不怕地不怕，反倒对着死去数百年之累累白骨心有余悸，大露怯意。乌老二无奈，便将之伸到周志龙跟前，道：“前辈可曾看出其中有何异常？”周志龙正待细观，颈脖一阵微痒，却是花三娘将一个脑袋探过来窥觑究竟，她鬓角长发飘起，发丝尖撩拨，不由心中欣喜，心道：“娘子自从嫁于我，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从来没有这般与我亲近过。”不觉一阵心神陶醉，满是雀跃之意。乌老二连问三遍，他支支吾吾，始终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却听花三娘道：“这凿尖磨钝十分厉害，其余并无什么殊异。”她说道这里，脑中灵光闪动，“啊呀”一声，疾步奔到各处墙壁，手指捏掂，忽然双手提起铁扁担，朝着某一处便撞击，听得“嘎啦”声响，一大块泥石便跌落下来。周志龙不明其意，惊道：“娘子，你――”却见她满脸笑容，道：“不错，这里四周并无坚硬大石，铁凿如何能钝成铁棒？其中大有蹊跷。”众人恍然大悟。花三娘拊掌道：“曹操昔日权倾天下，但势力并非及至这江南之地，所谓七十二冢，皆散布中原各州，如何会悄悄在此绝刨密穴？”乌老二笑道：“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昔日孙吴之境替自己造坟。”手指壕沟中累累白骨，道：“因此杀死这些人，教秘密随尘湮没，不想今日却偶得发掘。”周圆圆拍掌笑道：“这般说来，其中也有不少的宝贝了？妙哉，妙哉。”

于是群下四散，各人或提兵刃，或是崩起硬指头，俱在各面墙壁敲击起来。周圆圆最是活泼，窜来跳去，只在乌老二周围转悠，但凡有些不明白的，就来询问。乌老二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渐渐厌了，便“嗯嗯”两声，自是不愿意睬她了。李田与翟涔章结伴来到一处，翟涔章进来匆忙，赤手空拳，见李田一掌拍在壁上，却连些儿粉末也没有震下，不由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我同心，破壁断岩。”也是一掌击上去。他无意探掘古坟，只觉得死者已矣，何必搔扰安歇？这一掌下去，气力大不大，小不小，却听得“轰隆”一响，不觉唬吓得一跳，却是不知不觉地推动了一块大泥。那泥往里面跌去，落地有响，自然其中乃是空荡之地。众人大喜，将墙土扒开，里面果真见得一间棺室，四面墙壁之上，画着彩色人釉，尚栩栩如生。中间一棺，前贴金牌，镌刻“汉魏公之位”，不觉笑道：“这果然是真棺了。”见石室不大，周围墙角，散落着一些金银财宝，并非巨数。鲁晓南盘顾左右，不见纸张册籍之物，大失所望，叹道：“呜呼，呜呼哉，想必那华佗神术从此失传，果无只言片语留下。”乌老二至此方知他心思：“原来他以为华佗遗书必被曹操所得，成随身殉葬品，此刻见得真棺，便即死心了。”

西北首墙角一案，蒙着一块花布，揭开看来，里面是灰蒙蒙古琴。室内萤石之下，光泽全无，便若一截子枯木。鲁晓南鼻嗅轻轻一闻，道：“不对，此琴抹了药物，不见本来颜色。”袖中摸出一颗药丸，按在掌心处揉碎了，便在那琴身之上往回涂抹，又叫周圆圆引起火折子。此刻众人细细窥看，见得琴身正有不同，通体之间，若为一块红玉雕琢打磨而成，滑润光洁，晶莹剔透，灼灼耀目闪眼，不觉大为惊愕，问道：“此琴一抹之下，为何变化这般巨偌？”又见琴身之侧，映照出两个字来，觑辨得是“绿绮”二字。李田眼睛一亮，往琴内瞥看，不觉笑容满面，拍手喜道：“如此古琴，却在这里陪伴枯骨，委实可惜。”又道：“‘绿绮’之琴，为司马相如所有。司马相如为梁王作赋，写“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便以‘绿绮’琴回赠。此本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即桐木、梓木结合之精华。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其精湛琴艺配上‘绿绮’之绝妙音色，使此琴名噪一时，享誉天下。”佘婆婆笑道：“一次，司马相如访友，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请司马相如弹操一曲。相如早则听闻卓王孙有女无双，唤做文君，才华十分出众，且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遂琴歌一曲《凤求凰》。文君闻琴，深解含意，便与司马相如缔结良缘。司马相如以琴求偶，被传为千古佳话。”翟涔章往琴内看去，果见里面有“桐梓合精”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