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九回 涉险犯难 长剑折（五）

彭三公委实伤重，昏沉沉不能见醒。翟涔章将衣裳脱下，疾步来到瀑布前，手臂一甩，将衣裳撞入水中，拧干之后，扑在他胸口之上，又使劲掐他人中。他忙忙碌碌，不能停歇，只过得半盏茶工夫，见彭三公眼睁一线，缓缓回转精神，只是脸色愈发苍白骇人。

彭三公叹道：“你若要救我，便需去此间东边一百七十里外的凤凰山，山中有座盘龙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婆婆，此人脾性虽然孤怪，但还算是一个好人。她若肯救我，我必然无恙，否则过不得一二月，我这内伤疾发，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得。”翟涔章奇道：“庙中住得的不是和尚么？”彭三公怪眼一翻，哼道：“笨蛋，笨蛋，庙里住得的就必定是和尚么？哪里有这个道理。有的庙供佛，里面是和尚僧人，有的庙拜二郎神，里面就一定不是和尚。要是供奉三清祖师，那就是道观了，里面住的便是道士。”

翟涔章笑道：“好，好，你老人家且消消气，单单只看你吃的盐亦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这话是必定不假的。”彭三公面色得意，笑道：“你这马屁功夫，大有长进。”又道：“你轻功不高，便是这一百七十里的路程，也要花费许多时刻。你去山下买匹好马，骑着去吧。回来将马卖了，莫要亏得厉害，却把钱财还我。”翟涔章哼道：“真是一个小气的老头。”出去就在瀑布旁树林中采摘了一些野果，又取来一些清水置于石臼之中，以为彭三公几日的粮食用度。彭三公从屁股下抽出黄缎子交给他，嘱咐几句，翟涔章遂不敢耽搁，辞了他，顺着后山道路走下。

他心中着急，行色匆匆，攀着后山道路走出凹角，入得一片野丛，走不过几步，脚上若觉踩着一物，拾起来观看，却是一柄蓝印印的长剑，用手触之，冰凉触骨，叩之叮当。再往左近看去，又见一块石下压着一根剑鞘。不由好生奇怪，低声道：“怪哉！会有谁在这里丢东西了？”便低声询问几句，终究不太大声音。他不闻有人答应，左顾又看，山色沉沉，不见半个人影。翟涔章拍掌笑道：“是了，此间若是被人不小心遗弃，怎会剑鞘分离，分明是原来主人弃之不要，将剑丢在身右，却把鞘扔于左边。既然此乃无主之剑，放置此地，岂非暴殄天物，合该我来使用，保全防身的。”月凉若泻，照在剑鞘上，一道光芒反射，上面竟镶嵌着好大的一块宝石。翟涔章咂舌道：“这剑的原主人好阔绰，此剑价值不菲，他便这般丢弃，想必是极有钱热呢。”顺手一挥，斩下半截树枝，不由欢喜，心想：“这可是拣了大便宜了，它还锋锐得很呢。”

他疾步下山，听得空中独鸟孤鸣，心中登时凛然，暗道莫不是因为彭三公惊动了谷黯圣与赤眉道人，那谷黯圣便寻着什么理由，将隼鸟放了出来？抬头望去，果真见得月下树梢顶上，几乎接天贴云之处，两只大鸟盘旋飞舞，不时叫唤一二，寒意凄厉。翟涔章心中惊惶，急忙闪身朝旁边一株大树底下跑去，藏身于伞盖之下，不敢动弹，心想：“这恶鸟眼目厉害，但多辨认奔跑活动之物，如那小犬野兔、窜猬跑獐，我与树木化为一体，静似磐石，它未必能够发觉我吧？”心中突突乱跳，惴惴不安。稍时见那二隼忽然长翅一掠，斜斜划出两道弧线，疾若闪电，又是几声长啸，便往西边苍茫阴暗之处扑去，正是有所发现。稍时又是一身长唳而起，却是一只大鹰展翅扑出，与那二隼抖成一团。大鹰十分凶猛，二隼不是敌手，纷纷逃窜，归入雪刀派大院之中，那大鹰窜入树丛，一切皆悄无声息。翟涔章心中大喜，心想：“好鸟儿，没冤枉曾被你偷夺了不少的食物，今日你也是报恩了。”慌忙挑着一条平坦大道，料想此刻隼鸟不在，便是疾驰其上，也不易受它们发觉，一路狂走，跌了几跤也顾将不得，翻身爬起，作速下山。

约莫过得一二个时辰，终于来到山脚，道旁一块石碑，左侧颜色朱红，书道“雪刀派”三字，心中不觉一阵酸楚，暗道：“雪刀派，雪刀派，如今我却是派外之人，且落得一个大叛徒的名声。”碑上右侧的字迹灰灰朦朦，难以辨认，只是他长久居于此地，不消细看便知那镌刻低乃是前面村庄的名字。此时天色尚未大亮，然乡人早耕勤种，大都起来。翟涔章寻着一户村民，不见好马，无可奈何之下，便买了一匹毛驴，顺带两个馒头一个水囊，将长剑负于背上，往前方道路赶去，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敢耽搁。

偏偏那那驴子是个小脚惫行的夯货，又跛又衰，摇摇晃晃，煞是急人。前后约莫过得三炷香的时辰，日头愈发高照，越过一条道路，方始进得一座城效小镇。翟涔章忖道：“这驴子是再也骑不得了，如此拖延下去，怕是待我赶回山洞，他早已一命呜呼。”便寻着旁边一个马铺，欲贴上一些余资，换成马匹。那售马的主人眼见得生意上门，甚是欢喜，拍手擦袖低迎上前来殷勤伺候。他旁边有个幼子，年约五六岁，最是好奇求探的年纪，跟在旁边左顾右看，终究是猴儿性，耐不得片刻安宁，不一会儿便自到街上玩耍。便在此时，听得远处呼喝乍起，群众呼嚷，似乎悚惧惊惶，但见前方一马大刺刺地绝尘而来，正是风尘仆仆、炫耀威风。那马身健腰壮，奔跑极快，四蹄翻飞不歇，只搅得四下鸡窜狗跳、犬奔豕突，先是撞翻了赵钱的菜篮子，瓜果呼拉拉滚了一地，接着踢到了孙李的糖担子，糖水绵贴地面，沾灰惹土，当真是四方无宁，百姓气哭。“踏踏”声响，转瞬之间，那马已然冲至小孩儿跟前，相距不过两丈。马铺老板眼见爱子危急，“啊呀”一声，急忙抢步冲出，仓促间被木桩歪下的一根垂枝绊倒，这一跤跌得极猛，膝盖登时便肿了起来，叫唤了半日，疼痛难当，兼之心中惶恐悚惧，扒拉了数下，不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