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九回 涉险犯难 长剑折（四）

彭三公一咬牙，不敢纠缠，虚晃一招，逼开赤眉道人，双足顺势往地上用力一蹬，遂疾窜而起，手中长剑朝上面戳点而出，密若六月风云作色、正是暴雨梨花之势，但看无数寒光吞吐闪烁，却将屋梁破穿出一个极大的窟窿。赤眉道人怒道：“来得去不得，这般轻易就想逃走啊？哪里有如此的划算买卖呢？”提足踹起桌案，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四条木头腿儿齐声震断，各依不同方位散迭碎开，那桌子面呼啸有声，疾往彭三公撞去。彭三公低头观看，见之来势汹汹，急忙左脚一勾，竟将那桌面掀转过来，右足乘机在桌面上一蹬，横着掠出丈许。

那谷黯圣阴鸷之极，叫了一声“好”，右手甩出三点飞蝗石，隔着旁边屋顶就击了出来。他准头拿捏甚到好处，便见一片碎屑乱打，那三颗石子穿越屋瓦，正撞在彭三公小腿之上。彭三公只觉得一阵剧痛，暗呼不妙，转瞬便即明白：“是了，他虽然不成习得全部赤炎心法，但内力修为已然大进，气力猛增，非但使刀威力倍长，便即拳脚、暗器，哪一样不是精益大补？”眼前一阵昏黑，深知若是就此落下，从此便九死一生。情急之下，深吸一气，将钟不平长剑往下掼去，身近屋面之时，双足陡然分开，左右撑持于屋檐之间，另外一掌用力拍出，打在瓦上，倏忽翻出去,双足甫一沾地，旋即拼命跳起，跃入树丛之中。待赤眉居士与谷黯圣追出，夜色杳然，哪里能看得他的踪迹？

谷黯圣连连顿足，狠狠骂道：“可恶，竟然又被这老儿逃了。”赤眉居士冷笑道：“不怕，他受了方才重击，性命不能持久，死在这屋内与屋外都是一样的。”谷黯圣点点头，笑道：“不错，赤眉兄说得极是，他若曝骨野外，枕天垫地，自己风雅，我等也省了收拾整理的气力。”言罢，两人相顾一视，俱是哈哈大笑。彭三公逃出老远，终究负伤不轻，人尚在枝叶上，胸中气血翻涌，“哇”的喷出一口血水，头晕目眩，“扑嗵”摔了下来。翟涔章疾步跳出，一把抱住他，惊道：“你，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赤眉居士与谷，谷大掌门联袂，也奈何你不得么？”

彭三公脸色惨淡，状若黄纸，苦笑道：“莫说你奇怪，我也是颇费思量，甚难索解。”被他搀扶，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绕过一扇圆门，在一处偏僻屋角歇下。翟涔章见他呼吸愈发微弱，心中大是焦急，见他伸手颤颤巍巍往怀中探去，突然力泄垂下，问道：“你可是要取药？”彭三公微微点头，双眼渐渐无神。翟涔章不敢怠慢，一边伸手往他怀中摸去，一边嘟嘟哝哝道：“我这是得你意思，替你拿药，那两条蛇儿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咬我。”抖索间摸出一个小小白玉瓷瓶，此外旁无他物，瓶上贴着一张小小红纸，其上写着三个小字“培元丸”，心道：“既能培元扶正，当可救命之用。”拨开塞子，倒出几粒黑色药丸，也不知送服几粒，索性用掌托着，一并喂入彭三公口中，手掌轻轻一抹贴顺，滚入腹中。那药果真应验无比，不多时，便看彭三公张开双眼，眸中添了些许辉彩，微微一叹，道：“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未消贴之咧。”翟涔章哼道：“你武功高强怎样，难道还能在生死簿上勾掉自己的名字么？”伸手搭脉，只觉得脉象虚弱，暗暗堪忧。

翟涔章见彭三公伤得不轻，大为焦急，哼道：“老毒物，切莫因此变成了老死物。”彭三公眼睛一翻，半是恼怒异常，半是气血翻涌，按捺不得，咳嗽一声，呸道：“你这小子，甚是无赖，恨不得我早死么？”脸色愈发苍白难看。翟涔章见之情状危急，不敢耽搁，喝道：“你忍耐些。”捉住他的双腕，一提一带，架在自己背上，来到院墙之侧。他背着个大活人，不能攀登绳索，急中生智，来到旁边草垛旁，三脚两脚将草踢开，见得那个大洞，喜道：“好，好，幸赖没有堵上，否则你我便是笼中困兽，万难脱逃出去了。”

彭三公勉强笑道：“你哪有这么好心？果真势急，你见救我不得，必定是什么侠义也顾将不得，舍下我就跑了。”翟涔章听后面脚步声响，再传咶噪喧闹之声，料想是雪刀派弟子追赶过来，遂不敢懈怠，哼道：“这话倒是不差，我岂能因为你搭上自己的性命呢？”将他放下，顺着大洞就推了出去，自己展背躬身、纳胸贴地，一手攀着洞内墙坑，用力牵引身体，另一手拽住后面草垛，三摇二晃地拖曳至洞口，重新遮掩形迹。彭三公甚是难受，被他强推出来，腹内胸口气血翻涌，经络凝滞堵塞，浑身上下酸涨麻痹，好不苦楚，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翟涔章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老毒物，你也算是一条汉子。”彭三公哼道：“我是老汉，你却不是英雄。”翟涔章笑道：“便是如此模样，还要显摆豪气么？好，好，你是老好汉，我却不是英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怎知我他日不是英雄咧？”不及他应答，又将之负于肩背，双手反扣，不教彭三公剧烈晃动，有碍内伤。狂奔狠跑，几乎慌不择路，待窜入水帘洞后，将彭三公放下，他已然累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却听得倏倏响动，原来是“红花金蕾”与“柳间银月”半路脱离出来，只在后面尾随，双蛇似是知晓主人伤重，不进他袖子，盘据一旁，红信吞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