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九回 涉险犯难 长剑折（二）
赤眉道人呷口酒，咂巴嘴巴，夸赞道：“好酒，好酒，幸赖贫道不曾戒荤，否则如此美味佳酿，岂非就从眼前白白流过，悔叹痛息么？”谷黯圣笑道：“道长此话却是谬赞了，想你为宇文化及‘圣贤殿’之重金礼聘的幕僚，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什么锦衣玉食不曾享受，哪里看得上我这些乡野土酿之物呢？”
赤眉道人摇头道：“宇文化及秉性吝啬，手脚颇紧，每月奉我五百金已然心痛拧眉，哪里还有余事赏赐？我这便准备舍了他，前往马邑太守王仁恭处。”谷黯圣笑道：“道长糊涂了，那王仁恭我也有所听闻，算不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去投他，岂非明珠暗投，没有用武之地么？”
赤眉笑道：“我那师兄顾伯赞是个废物，但他有个好徒弟却甚是出息。此人唤作刘武周，本是昔日丐帮的弟子，因为琐屑之事杀了人，为丐帮难容，索性便转入我师兄门下，其实也是个记名弟子罢了。我那师侄如今官居鹰扬府校尉一职，手握重兵，气势如日中天，前番邀信，请我去马邑与他相助一臂之力。”
谷黯圣眼睛光芒闪动，笑问道：“令师侄果真是好本领，又一介区区丐帮花子，却拔擢至带兵校尉，想必绝非池中之物吧？”赤眉道人面有得色，道：“如今天下忿争，山中虽然安定，然外面却是群豪并起、逐鹿中原之大好时机。我看谷兄弟胸有大志，何必偏居一隅？若能与我一般，说不得日后左侯右相，登坛拜爵，皆唾手可得，日后荣华富贵，真是享用不尽也。”谷黯圣面有喜色，不过一带而过，抱拳道：“道兄抬举我了。”
赤眉道人又道：“不瞒谷兄弟说，我传你《补血心法》，解了厄难，但此书并非为我所有，却是我那师侄随书信一并带来。”彭三公闻言，顿时愕然，心想道：“他这话好生奇怪，我听着听着，那可是愈发的糊涂了，却似刘武周知晓谷黯圣所需，偏偏又能疗其疾患？”见烛光下，谷黯圣又是一礼，应道：“原来如此，还请道兄回去之时，替我好好谢谢刘将军。令师侄这般礼贤下士、抬爱关怀，人人皆愿意为之效力死命的。”
彭三公再听得他二人絮絮叨叨说些了话，无非是些各路游民纷起，终究一无谋略，二无纲领，三乏人才栋梁，因此不能成济大事之举。谷黯圣道：“先前那人赐我刀法心法，逼我发下毒誓，匡助各路义军，以为江南武林举应，嘿嘿，我若是果真如此，身担反贼恶名事小，与那帮草寇野民混迹一处，莫说成就大业，只怕一番折腾之后，官府积威巢剿之下，便是性命也难保全。不似令师侄这般的官府大人，手中有冰有权、得文聚武，强过游寇千倍万倍，才能成就大事呢。”他连番邀饮，脸颊通红。赤眉道人频频举杯，也是熏熏然一片醉意，笑道：“不错，我观隋朝气数将尽，新天子者，若非太原唐公，便是萧铉，此人乃后梁末帝嗣孙，也是贵胄之人。要是这两人俱无天命，天子自然就是－－”话说半途，嘎然而止，忽然咳嗽一声，哈哈大笑，道：“休看他是丐帮出身，但不是生来贫困穷迫之人，终究在丐帮隐没不得。”
彭三公心想：“可惜刘武周不能听得你说话，否则受你这师叔这般马屁奉承，他一定是开心得紧啊。”思忖间，听得谷黯圣笑道：“他所以在丐帮之中，便应了‘晦光韬迹’的古话，乃是欲成大事之磨砺。”彭三公嘴角一撇，暗道：“好一个马屁，好一句奉承。”屋内两人觥筹交错，大为展望快活。
彭三公不觉长叹一声，声出未尽，蓦然惊觉，急忙掩口遮护。谷黯圣与赤眉道人内功深厚，只这瞬间工夫，便即察觉异样，两人俱是心中凛凛，酒也醒了大半。
赤眉居士手指窗外，谷黯圣登时会意，冷哼道：“何方朋友？外面风大露凉，不若进来喝杯茶水怎样？”彭三公小心翼翼，不想还是被赤眉居士察觉，心中吃惊不小，哈哈一笑，双腿勾住檐下，倒转身形翻转了下来，大声道：“我本来有意与阁下攀谈交情，只是今日观之，仇焰燎燎，大夥儿却是仇人了。”
翟涔章藏在外面草丛之中，见他这般就进去了，不觉替他担忧，心道：“他自己虽然放下满话，但听闻赤眉居士武功甚高，一手‘雷音掌法’与‘玄门鬼剑’江湖闻名，若是此人与谷黯圣果真夹攻之，只怕他剑法再高，也万难以抵挡。胡吹大气，却要害了自己的性命呢。”
赤眉居士怪笑连作，神情古怪，道：“我二人说话，想必彭兄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吧？”彭三公摇头道：“我方一跃上屋顶，不过揭开半片瓦，便即被你两位发觉，便有几分窥私之心，却也不及听辨分明。”
谷黯圣脸上闪过一丝青色，道：“前番不久才交过手，不想今日又见面了。“咳嗽一声，瞧瞧自己伤口，冷笑道：“彭兄耳目甚敏，只要挂在屋外，丝毫风吹草动也隐瞒不得，不过小心谨慎、话风严实罢了。”从桌上掂起一杯茶水，说道：“彭兄辛苦，夜深人静，厨子早已安歇，厨火尽消，不能呼酒唤肴。便是外房有些残羹剩饭，偏偏递茶传水的老苍头稀里糊涂被人点了睡穴，待好容易醒来，不小心又撞上了南墙，鼻青脸肿的，早早便去安歇了，嘿嘿！想必这亦是托得彭兄之福吧？”说完，左手将杯子推出，缓缓递了过去。
彭三公微微一笑，伸手去接，手才触及杯身，蓦觉一股内力传来，心中一凛，暗道：“你果真是居心不善。”运力相拒，便看得杯中冒出真正水气，不多时，内中茶水尽数蒸发，只剩下几片枯萎的残叶，“扑”的一声闷响，杯瓷碎裂，化成粉末飘散于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