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八回 山间密 多窥东西（三）

他只是见那徐姓之人与罗士兴东拉西扯，胡乱漫谈，一会儿说道天下大势，一会儿言及江南美食。过得约莫半个时辰，淡月映空，银茫水泄，朦朦胧胧之下，便见坟茔西首角一片青黄石板碑柱之后，蓦然转出三个人来，胖瘦不一，高矮难齐，正是孙风飘、吴拔海与朱少点三人。各人腰佩大刀，大步走前，直至白塔之前，朝那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忖无差池，遂抱拳道：“这位可是昔日瓦岗寨大名鼎鼎的徐军师徐茂公？”翟涔章听得真切，不由凛然，暗道：“啊！原来他就是那山东瓦岗寨的军师徐茂公么？此人大大有名，却如何会与三位师叔相识？”那徐先生抚须一笑，尚不及说话，身后罗士兴便大声应道：“不错，此人正是我家徐军师。”声若巨雷，十分响亮，将肩上雷震铛甩下，敲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顿时四分五裂。孙吴三人脸色俱是一笔，相顾凛然，忖道：“这巨汉神气虽壮，但目色无异，呼吸非细不长，看似并非习练过上乘内功之人，却有如此神力，当真是天下罕见。”徐茂公侧过头来，对罗士兴道：“士兴兄弟，这里的草木轻易损毁不得，否则扰了下面安息之人春秋大梦，寻你讨要一个什么说法，那可生甚难应付也。且说了，这三位都是江湖上有名之武林前辈，不可立威失礼。”罗士兴脸色一变，轻轻将雷震铛提起，抱在怀里，连声道：“哎呀呀，多些军师哥哥提醒。”

朱少点道：“阁下当真就是瓦岗寨的军师徐先生么？怪哉，听闻那瓦岗寨自从托禅李密，旧日英雄人去寨空，四下散走，为何阁下却托名那江南武林盟主之名义，约我兄弟三人出来相见？”尚有疑惑，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我看徐先生虽在江湖游走，但不象是武学之人。”

徐茂公抚须一笑，说道：“这位朱英雄果真是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也。在下佩服。我虽然不是那江南武林盟主身边之人，但托名相约，其实并无半分恶意，论究起来，还是要救三位的性命咧。”孙风飘神情肃庄，沉声道：“此言何出？若是恫吓，还请这位先生休开如此玩笑才是。”徐茂公不慌不忙，道：“汝三位自恃天衣无缝，果真无缝么？那谷大掌门心机甚深，便是看出端倪，也决计不会公然与三位长老翻脸斗恶，但他有的是阴险狡诈的手段，嘿嘿！明中暗里，你们都颇为不利，心中该比我这外人更是清楚明白吧？”

朱少点扭头对孙、吴二人笑道：“这位非俗非道的客人当真是好开玩笑，我等长居于派中，少与外界往来，既非惹祸生事，又能有什么祸害？”孙风飘脸色沉凝，道：“徐朋友，你何不就将这玩笑说完，也教我兄弟几人听得其中究竟是哪里有趣？”吴海川才要说话，却见他侧目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噤口不语。

徐茂公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之人，也是社稷之民－－”话未说完，孙风飘打断道：“朋友有话直说便是，如今天色已晚，你我说完了也好早早回去歇息。”罗士兴颇有恚怒，喝道：“这人忒是无礼，军师哥哥，咱们休要关他死活，还是回去算了。”徐茂公不慌不忙，笑道：“你瞧你，不知不觉这性子又急了。昔日我只说你作不得大将，要是作了大将，也必定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此话明言罗士兴，暗则敲打孙风飘。孙风飘也是个明白人，如何听不明白，心想：“我虽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大将军，但好歹也是雪刀派的二长老，你是说我脾性鲁莽，作不得这长老一职吗？”不仅满脸通红，虽然羞愤，却也不好开口叱骂。却听那徐茂公躬身揖道：“好，好，诸位围棺设伏，纵然除恶，但也犯下了大逆之罪，且好自为之。我与我这位贤弟不敢打扰，这便告辞。”转身即走。

他方始举步，就听得周围风响，那三人倏忽间齐齐排成一列，挡于跟前，各人手按刀柄，做势欲拔。罗士兴勃然大怒，厉声道：“干甚么？来了你们不乐意，要走你们又不让，莫非存心打架不成？”将手中雷震铛往胸前一横，便好似护法天神一般，凶焰燎燎，凛然不可侮之。孙风飘、吴海川、朱少点尽皆心中凛凛，但饶是如此，亦不敢退后半步，忖道：“怪哉，此人如何会知晓我等的大秘密，这秘密要是被他泄露出去，被那恶人知悉，我等还能活命么？他若是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断然不能放他走的。”

三人相顾而视，彼此使了个眼色，意思便是要想个法子，弄清楚此人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人，不存善意，就要在此地将之解决，以除后患。徐茂公眼睛滴溜溜一转，似是窥破得他们的心思，手中长笛轻轻一摆，笑道：“三位长老，在下若是不来，只在暗中泄漏诸位恶事，又能怎样？”意思便是我若正要谋害你们，只在暗里唆掇就是了，何必亲自于黄昏幕晚之时，来此‘龙眠台’约见之。我以君子之腹坦坦荡荡而来，你们却偏偏用小人之度妄加揣度，其颜何堪？孙风飘喟然一叹，松开刀柄，抱拳道：“徐朋友教训得极是，究竟有何见教，我三人洗耳恭听。”徐茂公拍拍罗士兴的背部，笑道：“士兴贤弟，休要着急。”几人便在那白塔台阶上拂尘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