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五）

他越过一面围墙，蹲伏于草丛之中，只听见四下虫声唧唧，远处亮光处，便是各门各户的安歇罗列之所。转过一间大朱红涂漆的屋子，见隔院墙上画着几朵绽放的不知名大花，心念陡然一动，暗道：“原来来到了穆师叔的小院子？”不知不觉悄悄挪步过去，院门未锁，门槛不高，自己毕竟担着逐徒身份，遂不敢若以前一般，从正门大刺刺而入。悄悄溜到墙边另外一侧，翻弹上檐，矮身蹲伏，觑探得左右并无什么动静，轻轻跃下，蹑手蹑足隐匿于一棵大树后面。

见前面房屋，窗口半开半掩，穆丹刀的随侍弟子赵顺宝依靠窗边，探出半边身子，招了招手，对廊下一个弟子道：“阿叶，我问你，今日谷掌门送来的安康草可炖好了？”那弟子应道：“还在火上炖着呢，好了便即送来。”赵顺宝哦道：“什么时候好？”那弟子不能答，说道：“也罢，我去守着就是了。”转身即走。走不多久，从旁边园门里进来一个人，问道：“你师父可曾睡下了？”赵顺宝陪笑道：“原来是六师叔，师父还在睡着呢。”

朱少点眉头微蹙，点点头，目光瞥看远处人影，见转入旁边一条青石板路，稍瞬即没，不觉诶道：“那便是谷掌门新才派来的弟子么？面生得很咧。”背负双手进入里屋。翟涔章心想：“原来穆师叔病了？”借着月淡云浓，悄悄来到廊外假山之下，闻得阵阵腥臊恶臭，大皱眉头，本攀着旁边一处山洞，足尖方上，只觉得脚前粘津津的，不由暗呼一声糟糕，果真就这般晦气，踩上了一滩臭屎，心中不觉骂道：“哪一个浑蛋如此大胆，茅坑离此其实不远，为何贪逸方便，却就在这里出恭拉屎？阿弥陀佛，盼他也踩着大屎大尿，如此才勉强公平。”捏着鼻子蹭踮几下，转过假山，来到廊下另一处偏僻柱后。

透过窗户看去，见穆丹刀卧床不起，咳嗽连连，心中一惊：“数日不见，穆师叔如何病得如此忒重？可惜派中上下皆以为我是敌人，我胆色再状，也不敢进去探视。要是被人发觉，自己情势堪为不妙，也给穆师叔引来麻烦。”穆丹刀见朱少点进来，朝外摆摆手，赵顺宝心中会意，提了大刀，便自到园门一侧的石墩坐下守候。朱少点道：“师兄感觉怎样？近来如何愈发病得重了？”抬头看见桌上的碗盏，咦道：“这是盛药的碗吗？据说那安康草甚是殊异，必须用专门的器皿才是，否则此药自身毒性难解，服下之后，反生大恙。”穆丹刀点点头，道：“不错，昨日用它送了药汁来，不及送回去，稍时再送药来，便叫那人将之带走。”

朱少点端起来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惊道：“师兄，这碗－－”却听得穆丹刀徒弟叫道：“师父，阿叶端药来了。”穆丹刀向朱少点使了一个眼色，懒洋洋、有气无力地叹道：“叫他进来，将桌上昨日那碗带走。”阿叶进来，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放于桌上，躬身行礼，又将那空碗放于托盆，恭恭敬敬告辞。朱少点面色沉凝，坐在桌旁，两只手按于桌上，仔仔细细看待了一番，颔首道：“师兄，这陶上五条纹，那先前那空碗一般，都少了一条。”突然按住自己左臂，轻吸了一口气。穆丹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看似手臂有些不便，先回去歇着吧。”又叫那徒弟进来，将碗中药汁倒于泥中，对外只说自己喝过了。翟涔章心中又惊又惧，暗道：“好在穆师叔有所提防。”心念兰花安危，不敢多行耽搁，悄悄转出园外，小心翼翼朝另外一处走去。

他蹑足而行，小心翼翼钻入旁边一处草木葳蕤在地，寻思道：“穆师叔向来少理派中事物，若依先前所见之，分明是谷黯圣明托送药，暗行谋害之事，其心之赌，其行之鄙，委实不必多言。但他为何要害穆师叔，却颇是大费周量了。”听得有人从小花盘径而来，心中凛凛，急忙低下身子，垂下头颅，待那夜巡弟子过去，缓缓站立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离开雪刀派出去公干，又在归路被那彭三公劫掠挟持，前后不过数十日光景，却似庄院一切皆若扑朔迷离，好没有一个计较处，忖道：“且不说这老毒物故意捉弄害我，二师叔孙凤飘、四师叔吴海川、六师叔朱少点为何要在坟场偷袭掌门人？这掌门人为何又会吸食活人鲜血？又为何要悄悄窃换陶皿，反将救命的草药转为害命的毒药？唉！我若非被彭三公关在那山洞之中，早些也顺利安当地回来，只怕也不能知悉这许多的怪事，与那其余各旗弟子一般，稀里糊涂度日过月吧？可见福祸双倚，是福是祸，又岂能是人事轻易判断晓得的？”思忖本日，终究是没有一个计较处，遂辨了方向，往另外一处走去。雪刀派大院占地数百亩，极其宽阔庞巨，举目望之，夜色之下，屋宇密攒比串，不多时，又看见一处院子，院墙洁白，本是翟涔章师父居所，此刻却也荒弃了。他呆呆半晌，贴墙而走，心中惆怅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