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四）
洪大胖子说着话，引得其余厨子哈哈大笑。洪大胖子嗔目视之，除了老关老何，其余几个小厨子资历甚浅，慌忙低下头来，忍笑憋趣。彭三公咦道：“那翟涔章虽然是作恶多端，却不会对你下手吧？”洪大胖子眼睛一翻，怒道：“你休要看不起我，他怎么就不会了？我告诉你，昔日他在派中，每次往来打饭之时，都嫌我给量不足，也因此与我争执了几回，这你们也是看见过的吧？”高个子老关与矮个子老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听他振振有词，大声道：“定然是他因此怀恨在心，既然做了叛徒，再无甚顾忌，便下了这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害我，以报旧仇。”
彭三公拍掌笑道：“这饭食之仇，乃是大仇，如此说来，他果真会寻你报复的。”洪大胖子脸色一变，迟疑道：“他，他会寻我报复？”继而咳嗽一声，道：“不错，他这可不就是寻我报复了么？”言及最后，中气大是不足，甚有孱虚之色。彭三公眼睛有意无意朝头顶梁上一瞥，笑道：“是，是，这翟涔章实在不是好人，他先偷偷摸摸地将院外大旗砍翻，还在上面撒了一泡臭烘烘、薰骚骚的屎尿，继而不思悔改，依旧胆大妄为，又私自闯入后院书楼，大胆窃取我雪刀派之刀法密谱，却不慎被巡逻弟子发觉。他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又陡施暗器，伤害同门，其罪何其大焉？”翟涔章满头冷汗，黄豆大的汗珠子趟下脸颊，有的落在瓦上，有的透过瓦片，跌落厨房地面，暗道：“胡说，胡说。”
彭三公咳嗽一声，又道：“他还不止如此，慌张躲藏、逃避追捕之时，竟然大刺刺地闯入华清池中，把里面十几位沐浴更衣的师姊妹唬吓得不轻，将人家内衣外服悉数卷走，一件件晾挂在大当家的屋中。嘿嘿！此人原来这般好色，想是先前就存了如此旖旎之念，尚不敢为之，此番干脆强蛮闯入，大饱春色无限。”那几位厨子咽口唾沫，讪讪笑道：“好了得，好羡慕，哈哈！”翟涔章愤羞填塞胸臆，心想：“胡说，胡说。”听彭三公又道：“他如此尚不知足，还悄悄往诸人鞘中贯入浓胶，习武之时，雪刀被粘，拔将不得，果真是罪孽累累，罄竹难书。如今他不思悔改，又潜回大院，给洪大厨师投下剧毒无比的毒药，害得洪大厨师泄拉肚子、苦不堪言，实在是大大的可恶。”
洪大胖子不住点头，笑道：“还是老苍头懂些道理。”忽然回过神来，若有所悟，脸色不觉羞臊得通红无比，低声道：“你…你这是在帮我说话么？我听着滋味却不太对呢。”彭三公笑道：“哪里不对了？是你多心。好，快递那羹于我，大当家的可等得急了。”接过一个木盘，上面托着一只青花钵碗，便向外面走去，才跨过门口，不过几步，忽然“唉呀”一声，扑嗵跌倒。几位厨子急忙迎将出来，问道：“老苍头，你怎么了？”彭三公颤声道：“我，我眼前一花，若有一物打来，把碗给打破了。我一时惊吓，自己摔跌得一跤。”听得有人叫道：“地上有一支铁镖，说不得真是翟涔章下得手。”彭三公唧唧哼哼，被众人扶起。翟涔章登时恍然大悟，心想：“明明是你暗中捣鬼，却将所有罪责、过错推砌于我的身上，你，你－－”什么“大仇小报”，此刻方始了然，却不意他胡作非为，却将自己推上去作了替罪羊，一时气塞郁闷，心火腾腾，几乎就要昏厥了过去。
洪大胖子大呼小叫，引来外面逡巡守御之雪刀派诸位弟子，纷纷围绕，追问根由。彭三公若是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我也不知晓是何根里，只是看得寒光一闪，这钵碗便即破了。唉呀呀，大当家的还等候羹汤充饥，这可如何是好？”翟涔章只恨得咬牙切齿，心中不住骂道：“老毒物，老匹夫，竟然思忖这等拙劣手段害我。”心中大是焦急，苦于浑身动弹不得，不能跳出辩驳，只是若真地解开了穴道，众人对他误隙枉怨甚深，见面便即动手执擒，哪里还会耐下性子听他解释说明，说不得愈描愈黑，他也是万万不敢自投罗网的。
众厨子劝慰得他几句，皆道：“掌门人尚有云片糕点能够充饥，这芙蓉玉莲羹也可另外烹制，倒是翟涔章又来挑衅，那可不能等闲视之，说不得该作速向掌门人与诸位长老秉明。”遂簇拥着彭三公往外走去。翟涔章无可奈何，胡思乱想：“这老毒物哪里是与雪刀派有仇？分明是单单与我一人有仇，不然为何设谋陷害我”、“大夥儿也是笨蛋，如何这般轻易便受了他骗？以往众师兄弟在一起，胡吹大气，说起什么见多识广、洞若观火之言，他全是假话”、“是了，那谷大掌门与我有隙，他纵然知晓其中有诈，也决计不会说出来，说不定还心中窃喜，正好借此机会狠狠收拾我一番。唉呀呀，不好，他若与这老毒物勾结起来，于我可是大大的不妙”。念头千转百绕，愁绪纠缠，胸中愈发不安、茫然无措，不觉沉沉睡去，睡梦中，似有许多人围绕在他身边，指点怒骂，自己好不答理，却看人群众陡然扑出一个人来，面红耳赤、声嘶力竭，骂道：“大恶人，你把我的新袍子撕破了，今日要你用性命相抵。”一把抱住自己肩膀，张口便往喉咙咬来。翟涔章“啊呀”一声，从睡梦中醒，环顾左右，原来在这厨房屋顶上，竟然躺到了天黑。手足虽然麻痹，但身体四肢皆能缓缓动弹。彭三公点指不甚用力，穴道过得几个时辰，早已自解，不过他在沉睡之中，酣睡昏浊，浑然不察罢了，想起白天际遇，登时又羞又恼，手足轻轻揉捏一番，舒畅了血脉，轻轻跳下屋来。此刻月上柳梢，银光倾泻大地，落在青石砖上，反映出一片晦暗光芒。听得外面梆梆敲击，一声清锣，正交三更。（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