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六）
院墙外面，过去一条长长的花廊，绕过几匝柳墙，便看见一面小小的池塘，塘中池水虽然清澈，但风息过处，略带泛黄，其色堪堪成忧。池塘上面，端端正正地架着一条汉白玉石密衔夯接的桥梁，不大不小，左右护栏各顶着四根洁白柱子，镂刻攀龙扭凤，柱子顶头，撑着巍若伞盖的翘角亭檐，却也别有几分情趣雅致。派中有那相互爱慕的男女弟子，白天不得倾诉，便趁夜色私约此地，一吐相思之苦，便若盘龙回首，卧凤温柔，彼此大述衷肠。
翟涔章走到桥边，忽然听得旁边草丛扑簌扑簌响动，心中一惊，急忙矮身伏下，侧耳倾听，隐约传来女子半娇呻吟之音，窃压低抑，似是低声说道：“不行，不行，你别毛手毛脚的，那里…那里动不得的。”却有一个男子笑道：“如何动不得？昨日你倒乖乖听话，不是任由我解开那嫦娥腰带、织女霓裳，不是大动特动的么？怎么今天生硬端矜，却推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草叶轻摇，簌簌不绝，又是一阵啪啪打贴甩撞的响动。翟涔章心中一乐，暗道：“妙哉，这又是哪一门旗下的一对野鸳鸯了。”听之动静，便似正在媾合，若依着他以往的性子，此刻该是过去偷窥究竟，但现下他得那谷黯圣与彭三公所赐，沦为雪刀派叛徒，哪里还敢过去胡闹？
一时之间，夜风撩拨，其音混叠，竟听不清楚究竟是哪两位的弟子。那女子呻吟得几声，喘息道：“真是要命的小冤家，你…你且住手，我…我有话说。”那男子气喘吁吁，嘿嘿笑道：“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此物大是碍事，你若不许我解下，我便用强了。”言罢，就看一件物事被甩了出来，平搭于草上，月色之下，看得格外分明，真真切切就是一条粉色的女子汗巾子，接着又是两物扑出，斜斜歪挂，交错纵横。
翟涔章略一打量，心中“咯噔”一下，心中笑道：“这两人如此赤膊上阵，当真是干柴烈火，孰无可耐了。”不便再详细视之，急忙转过头去，原来两物分别是草丛中女子之贴身亵裤与一条红绣大花、碧线攒叶的旖旎肚兜，蓦然心中大生愤慨，情绪急转而下，不觉忿忿然暗骂道：“他，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反倒为一对彼此仇视的大冤家勾连陷害，冤枉承受这莫名的罪责。你两个藏匿于此大动刀枪、私行云雨，真正是违反了门派规矩，反倒极其快活，安然无恙。”
听得浪声莺语渐渐分明，再无先前那番小心谨慎，想必暗影内正是肉体横陈、放浪形骸，不觉心生烦恼，心想：“罢了，罢了，各自福分不同，天意不公，又有什么法子。假若我是神仙，那逆天剑法又是神剑，能用此剑将天戳一个大窟窿才好。谁也不要补了。”便要悄悄往桥上而去。便知此时，那女子又道：“不好，你…你快些出去。”男子气喘吁吁，道：“紧要时刻，哪里出得去？”
那女子似是大急，道：“不可以，我…我若是怀孕了，体态显嫌，那可怎生是好？”男子嘻嘻一笑，草丛又是一阵大动，稍时歇听，喘息微缓，却听他说道：“何不也将此事推到那翟涔章身上，只说他某晚春意萌动，约你出去踏青，孰料行之半途，突然挟持你手足，捆绑之后，大行强暴奸污怎样？”“啪”的脆响一声，该是他捱了重重一记耳光，显是女子愤怒异常，听她骂道：“滚出去，浑帐的东西，这等事情亏你也有脸说得出来？也是我瞎了眼睛，却偏偏瞅上你这等龌龊男人。”翟涔章闻言，更是勃然大怒，暗道：“这等苟且之事，你也敢推诿至我？打得好，打得好，可惜还不够解恨，若换作是我，定要再狠狠地戳上他一刀，便戳中他的紧要部位，且看这浑蛋日后怎样快活生意？”
男子负痛，“啊呀”一声，慌忙陪笑道：“开个玩笑，妹子又何必当真计较呢？我疼你爱你尚嫌不够，哪里还舍得教你被别人欺负凌辱咧？这等温香软玉、珠圆玉润的身子，只该合我一人尽兴享受才是。”草丛“哗啦啦”直响，那女子声音陡然急促起来，断断续续，轻声道：“好，好，休忘记你说的话。你若敢薄幸负我，我手中大刀决不轻饶你，便是打你不过，也总能想出成千上万种的恶毒法子教训你。你信也不信？唉呀呀！你这要命的冤家，你轻些，你轻些！”交缠之间，嘴巴似被堵住，“嘤咛”一声，便觉草丛翻滚扭动，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翟涔章走过桥去，暗道这男子如此可恶，岂能这般就叫他惬意快活？忽然心生一念，大声咳嗽连连，朗声嚷道：“好一个娇滴滴的如花女子，好一个雄霸霸的威风男人，两团白肉妄顾规矩，拧成麻花，当真是不要脸的，瞧我不告诉掌门人去么。”言罢抬脚踢出一块石头，越过桥面，不偏不倚，正落在草丛之内。那里面便传来两声惊呼，呼声方消，又赤条条地窜起一个男子，赤身露体，浑无衣缕，自觉失态伤风，慌忙地矮身伏下，颤声道：“谁？哪一位好兄弟在说话？”惊疑不定，四处张望。仓皇张顾间，夜色茫茫，他隐约瞧得石桥对过、大树底下有一条人影，毕竟阴暗难辨。
那女子猝不及防，也是骇得魂飞魄散，光着身子抱住双臂，浑身颤抖不已，才站立起来，被那男子按住颈脖，复于草丛中藏匿春光。翟涔章这才看清楚那男子，心道：“原来是黄缎旗的‘十刀翻飞敌胆寒’宇文态，听闻他与同旗下的黄蔚之素有爱慕，想必草丛之中的就是她了。嘿嘿！何止爱慕，早已经脱离礼数，大行夫妻之实了。”宇文态得此绰号，便是说他惯使连环双刀，左手出去五刀，右手出去也是五刀，一共十刀，往往刀光剑影之中，让敌胆寒，是个武功好手，只是此刻他被翟涔章作弄，自己大是胆寒不已，惶恐畏惧。翟涔章听他连连催问，语气之中，惊恐异常，心中大出一口恶气，不觉有些得意，哈哈大笑，转身疾奔。宇文态见状，大惊失色，心想：“此人果真禀明上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拔腿就去追赶，但身子上下一缕不挂，被夜风一吹，泛起整整寒意，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我若是这般奔跑出去，被人瞅见，与蔚氏私情便大白于天下，门规森严，岂能善于轻了。”不过几步，急切跳回草丛，再也无心与黄蔚之交欢，待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再抬头观看，夜色茫茫，云叶接际，哪里还有翟涔章的本点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