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三）

便听得有人嚷道：“这肚子怪了，咕咕响个不停，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出去上个厕所。”就见一个中年胖厨将搭兜毛巾摘下，匆匆忙忙往外面走去。屋里尚余下几人，其中一人笑道：“这厮定然是在哪里独饮肥汤，那油水积厚，不得排泄，所以腹中难受，嘿嘿！他却将一并恶事，却推到那翟涔章身上。”另一人道：“雪刀派弟子极多，我也不认尽全，那，那人怎样？”此人左右看看，低声道：“人却是不错，可惜不肯将就些，少拍马屁，终究难以得宠。”两人哼哼唧唧，声音忽大忽小，大则拍掌哈笑，小则嘀咕唠叨。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有人叫嚷，道：“救命呀，救命呀！”那两人相顾愕然，旋即惊讶无比，奇道：“这不是洪大胖子吗？他在茅坑蹲着，有什么救命不救命的？”话音才落，便见那洪大胖子拎着裤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其势甚急，险些与人碰撞。两人左右扶住他，问道：“谁要杀你？”那洪大胖子定了定神，掂起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撸了撸袖子，并不说话，被两人逼迫得急了，方满脸通红，咳嗽一声，道：“你们不晓得，刚才那翟恶人拎着一柄大刀站在我面前，我若非逃得快，几乎就一刀被他砍了。”

翟涔章心头大怒，暗道：“你这死胖子，满口胡说八道，我便要杀人，也懒得杀你这般大草包。”那洪大胖子见两人窃笑，不由急道：“此事千真万确，老关老何，你们若是不信，我这便去禀明掌门人，你们也落得一个勾结叛徒的罪名。”那高个子老关哈哈笑道：“你又来唬吓我们么？也罢，也罢，你明明是被那壁虎吓得不轻，却反来污赖人家。”矮个子老何笑道：“可惜你逃得不甚快，那壁虎就在你背上贴着呢，此刻就要爬到你脖子那里了。”

此言方出，就听得洪大胖子“唉呀”惊呼，甩下衣裳扔到一旁，再细细观看，哪里有什么壁虎的影子，老关老何打趣道：“好，好，你这番露了马脚了，待会儿我们也去向掌门人禀明此事，好教全派上下都知晓你的胆色。”那洪大胖子羞窘异常，喃喃道：“你，你们敢戏耍我？”忽然重重顿足，叹道：“我请你们喝酒，咱们就算打和。”老关老何喜形于色，笑道：“好，好，就此打和，咱们都在一个厨房内干活，谁不晓得谁的事情呢？何必自我捉促，反闹得大夥儿都不开心？”

“啪嗒嗒、啪哒哒”一阵脚步声响，从屋门外踢沓而来，穿入屋内。翟涔章往下观看，见是一个青布皂裤的驼背老仆颤微微走了进来，也不顾及许多，朝着灶台旁扒出的炉灰上就是一口浓痰，咂吧嘴吧，大声道：“那做饭的啊，那什么芙蓉玉莲羹还准备好了，大当家的才从盟主处回来，此刻腹内饥饿，正候着呢。”洪大胖子满心不快，喝道：“什么叫那做饭的，若教人听茬了，倒似是叫做那要饭的，好好的名声，岂非被你坏了。”翟涔章心中冷哼道：“你也晓得坏却别人的名声不好么，为何还不住地污赖我？”那老仆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抠抠鼻子，哼道：“要饭的是要饭的，做饭的是做饭的，哪里又分辨不出来了？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才这般战战兢兢的吗？”

翟涔章从上面往下窥探，那位置对得不正，只见得他的一个头顶包布，辨识不出本来面目，此刻听他再说话，声音熟忒之极，略一沉吟，不由大吃一惊，忖道：“他…他委实好大的胆子，竟然就这般大刺刺地混迹于我雪刀派之中，如此草率，能遮掩得行藏踪迹么？若是被谷大恶人发觉，岂非性命难全？”不觉暗暗替他担心。原来那吆三喝四的老仆，并非旁人，正是“寒江毒翁”彭三公乔装改扮。洪大胖子就要发作，却被高个子老关拉住，朝彭三公笑道：“你老人家也休要怪他火大，他这几日肚腹受了些凉，兼又吃坏了一些不该吃的食物，此刻正在哼哼啊啊大肆辛苦咧，才从厕所回来的。”将洪大胖子推入厨案左近的花帘布内。

彭三公眯缝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洪大胖子一番，见他嘟嘟哝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近帘布之内，笑道：“原来如此，他火气上来，肚子坏了，又偏偏吃不得清热解弊的药汤，难怪要朝我这把老骨头发火了。”矮个子老关笑道：“他得罪你，自然是他的不是，可惜此羹是他的拿手好戏，要使没有他来掌勺主厨，我们却都不敢越俎代庖。因此你老人家也退让一步，别得罪他。”

彭三公不以为然，捏着拳头轻轻敲打自己两条腿，状若气血衰迈、麻痹酸楚，斜眼一翻，笑道：“了不得，还说他不得了。只是他这大厨师都会吃坏肚子，那他做出的东西，哪里还敢给大当家的受享？”“大当家”三个字响当当，意思不言而明，便即说道：我骂了你又怎么样，这羹不是我喝的，是谷黯圣喝的，你们不与我做没有干系，却当真有胆子，敢不替掌门人做羹么？果然，他话音甫落，便看碎布花帘被人掀开，洪大胖子换了衣裳，扎着腰带围兜便走了出来，脸色铁请，狠巴巴地瞪了彭三公一眼，冷笑道：“他，我哪里会捉教人吃了会拉肚子的菜，其中缘由其实简单，定然又是那翟涔章这大叛徒跑来搞鬼。”老关老何相顾愕然，摇头扁嘴，甚是不屑。翟涔章却是咬牙切齿，心想：“这狗贼口口声声害我，我如得了机会，定要好好责罚他，果真就在他汤食之中大下巴豆，叫他实实在在地拉泄个七天八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