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回 苦救援（二）

翟涔章两耳竖起，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由大觉欢喜，忖道：“我正愁渺渺人踪，这钥匙不知是在谁的手里、又往哪里去寻？你这‘虚妄刀’果真是名实大合，偏偏得口没有个遮拦掩护，竟然大肆眩耀这牢房稳固，反倒因此替我提供了精准讯息，嘿嘿！果真是天意冥冥，一切自有一番安排咧！你这女子素来刻薄尖酸，我虽然素不欢喜你，但此时此刻，却还是要谢谢你才是。”那赵红英口中的商大旗主，便即灰缎旗旗主商扶农。雪刀派下设五旗，习武练式等阶者共三旗，最低者是白缎旗，往上是黄缎旗，最高者为红缎旗。另外尚有绿缎旗与灰缎旗，却并非武属等阶，那紫缎旗专司雪刀派后勤修缮杂役之职，那灰缎旗只管经营商贾、贩卖差价之责，一持内务，一主外事。

待确定赵红英两人走远，他便从壁顶空穴轻轻跳下，对兰花说道：“事不宜迟，我这便想法子去拿钥匙，再要耽搁，被他们备齐马队货物，出得大院，从此一路严密看护，再要谋夺可是困难之极。”兰花神情堪忧，问道：“如此却辛劳大哥了。只是那位商旗主的武功很高吧？只怕，只怕－－”翟涔章见她事事皆为自己打算安排，心头登时一热，笑道：“不怕，我这是盗他钥匙，自然要偷偷摸摸进行，又不是明火执仗地抢掠欺霸。你休要着急，只在这里安心等候便是了。”笑声沛然，胸中却是心急如焚，遂大步往台阶奔去，见暗门果真没有被赵红英合上，侧耳倾听，门外甚是安静，并无二致，隐约听得赵红英冷笑连连，声音颇远，当是她两人正在半月圆门处闲聊什么，不觉长抒一气，暗道：“天见幸甚，倘若她们就在室内盘凳守候，我少不得要与她们动武争执，我手无兵刃，纵然洞悉应付之招，只怕也万难取胜。”

猫着身子窜出小室，屈膝蹲步，依旧从花丛柳间小心爬过，待绕到屋后篱笆墙时，回身探头张望，见得赵红英浑然不觉室内异样，雪刀入鞘，尚在手舞足蹈，与人聊得开心高兴。翟涔章不敢停留，三两下将篱笆墙扒了一个大洞，弯腰便转了过去。篱笆墙另外一端便是柴房，左近处贴着厨房，右首十余步遥，用红黄土墙围筑了一间谷仓，仓壁上，一面贴着“福”字，另一面贴着“寿”字，本还补个“禄”字方始周全，但江湖对此颇为忌讳，多不拟用。自成一片小院，出得前面院门，转过几个弯，便即是内商楼肆，想必商扶农正引着灰缎旗众人在打理收拾。

便在此时，“唉哟”一声，厨房内有人大声叫嚷，继而喘吁吁地破口骂道：“翟涔章这个恶夫，老子与他无怨无仇，他反来施将暗算，唉呀呀，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另外一人笑道：“你肚子疼便疼吧，如何也怪翟师弟？是了，你不是二三日没有上茅厕出龚了，那存货累积日厚，堵了肠子，自然疼痛。”先前那人怒道：“狗屁，狗屁，我以往不也是便秘么？却也不会如此难受。你休忘记，那翟涔章此刻已是我派的大叛徒，你还叫他师弟作生，莫不是你们彼此还有什么瓜葛吗？”语气咄咄，可见极其愤怒郁闷之意。另外一人苦笑道：“好，好，就算是他下了毒药来害你，你为何还不去寻医生救治，这番耽搁下去，只怕你性命难保。”那人大怒，喝喝骂骂，愈发张狂。

翟涔章又气又疑，自己虽是多日不归，实情非得已，却不知怎么就成了雪刀派的大叛徒，还被唤作“恶夫”毒名？他一时忍耐不得，便猱身窜了过去，顺墙慢起，身子贴当中着墙壁往窗口窥探，尚不及看清情状，背後“大椎”穴忽然一麻，竟不知不觉间被人点封了穴道，登时浑身上下麻痹不堪，万难动弹一二。耳旁一阵热乎乎的气息传来，有人故意压低声音，笑嘻嘻贴耳说道：“好你臭小子，我正在给你添些好声名，你不听话在洞里呆着，竟然逃到这里逍遥快活来了。”听待不差，正是“寒江毒翁”彭铁貂的声音。翟涔章心中一凉，暗暗叫苦不迭，只觉得身子陡轻，却被彭三公一手提了起来，双足一弹，纵身跃上屋顶。他脚踩瓦片，虽是挟带一人，但沾落之时极轻，几乎不曾发出丝毫响动，可见轻功之高，内力之厚。

彭三公手指一点，顺势戳中了他的哑穴，将他轻轻放于瓦上，小声道：“这里才是安全无虞之地，可比那窗外墙壁好得多了，我也知你是好事胡闹之人，倘若你要看热闹，便让你在此看个够，稍时还有好戏上场咧。”翟涔章牵惦商扶农一行之下落，心中大是焦急，却苦于无法出声，挑眉嗔目，瞪眼眦牙，心想：“你这老毒物果真是阴魂不散，我走到那里，便被你跟到了哪里。老匹夫，你抓了我也不打什么干系，我也勉强算得那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还怕你折腾打骂不成？但若因此坏了营救兰花姑娘的大事，她再吃苦头，受了冤枉，皆是你的大罪过，老混蛋，老匹夫，你…你难辞其咎。”心中翻来覆去骂了他无数遍，偏偏一个字也唾不出来。

彭三公着他挤眉弄眼，神色忿忿，嘻嘻一笑，兀自不慌不忙，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荡不停，又掐指一算，装模装样地卜筮一卦，笑道：“你放心，依着今日方位吉凶来看，极不利于出行远足，那商大肚子准备虽然妥当，此刻也变得不妥当了，一天两天，只怕是走不了的。”翟涔章眨巴眼睛，意思是你休要唬我，却也暗暗纳闷，不晓得他如此能够洞悉自己的心思？唯一所解，便是先前便即受他后蹑跟踪，一并潜入了关押兰花的牢房之内。只是那牢房本不甚宽敞，后来之人，稍有风吹草动，便即会被先来之人发觉。他暗呼奇怪，却见彭三公面有得色，低声道：“不用东猜西想的，山人自有妙极，岂是你能够明白其中玄妙的。”言罢，伸手揭开几片黑瓦，教屋顶露出一个窟窿，飞身下屋，身形闪动穿梭，遮掩停当，忽进忽退，人影闪烁之间，不知所终。

那商大肚子乃商扶农的绰号，盖因此人食量甚大，日积月累，膘重油肥，渐渐生出一个偌大的肚皮，所以众人窃下私语，称他是商大肚子。商扶农不喜此号，嫌其鄙陋堪俗，屡次三番为之与人翻脸吵闹，是以从此人人忌讳，再无齿及，多不过暗下言传揶揄。彭三公说出此话，转瞬离开，翟涔章卧在屋顶百无聊赖，心想：“他说那商大胖子不能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转念一想：“他要是说假话骗我，那可是自蒙其羞，我定然要日也羞臊他。他也是明白人，哪里会这般轻易留下笑柄，应该就是真话了。”绕是如此，左右揣测，胸中也不觉砰然乱跳、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