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三回 剑无道难行（三）

彭三公双袖摇摆，却不睬他，自顾自走至一面壁前，依之坐下，大摇大摆掏出一个酒葫芦，面有得色，笑道：“昔日刘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却好，果真当我老迈昏聩，是大笨蛋怎么着，明说购剑，暗中逃跑，不对不对，是明说逃跑，暗中购剑？哈哈，也不对，总之这般就让你大刺刺地溜走，我还用在那江湖厮混了麽？”见翟涔章长叹一声，左右环顾，似觑空隙，知他心有不甘，又道：“你是愿意当这洞里的大活人，还是愿意作洞外的冤死人，一切自己忖夺把握就是了。无论哪种，我这两条宝贝都会成全你的。”翟涔章无可奈何，走了回来，还在先前的圈子里坐下。那红、青二蛇游了过去，依旧还在圈外守候，果真是尽职忠守。

彭三公翘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小子，大丈夫能伸能屈，这才是雪刀派的神髓，可惜你倒是学得很差。”翟涔章哦了一声，搔搔头皮，道：“如此高深的学问，日後若得了机会，定要向前辈好好请教。前辈这伸屈张合的本领，乃是天下第一流也。”彭三公眼睛上翻，喝道：“向我学什么？这屈伸的工夫我也不精道，你休来问我。”心中骂道：“这小子说我能伸，那倒也罢了，他说我能屈，那是骂我作了不知多少回的缩头乌龟吧？”

翟涔章肚子骨碌骨碌响个不停，却是斗了这一刻，反倒觉得有些饿了，问道：“老毒物，这‘屈’字怎样把握？”见彭三公不答，又笑道：“你老人家要是不知道，我多少有一点心得，便传授于你怎样？”此言一出，彭三公暴跳如雷，骂道：“我要你来教我，真正是笑死人了。你听好了，所谓大丈夫‘屈’时，便是说讲究不得什么骨气气节，一切作为，就该刻意地去奉承、诡言谄媚才是，就象那春秋之越王勾践一般，连老婆都被吴王睡了，也脸上作笑，显得颇为荣幸高兴，以后再献上西施那等的绝世美女，自己不用来受享，却拿起来去讨好夫差的欢心。”咳嗽一声，又道：“只是这‘屈’之一事，我也不甚懂，不过纸上谈兵、夸夸而侃罢了。”

翟涔章拍掌笑道：“原来老毒物也是那赵括一流的极品人物罢了，有趣，有趣！虽然你说得极是道理，不过我若为勾践，得了西施这等美女，却决然舍不得送于别人尽享温柔咧，非要自己日夜受用才是。”彭三公笑道：“是以你这种人，便成不得王侯将相。”翟涔章满脸不在乎，打个哈哈，道：“我要成那王侯将相怎样？还不如云游四方、做那快活神仙。”突然往地上一躺，道：“方才与你切磋一番，你力道极大，迄今浑身疼痛。嘿嘿！你若是愿意，我也乐意教你替我捶捶背、敲敲腿脚。”

彭三公呷了一口酒，斜目睨之，冷笑道：“你倒是乐意，却不该问我是否愿意，老夫倘若真正实在替你捶背敲腿，怕你没有这个福分受享。”言罢一掌击于旁边地上，轰然有声。翟涔章扁扁嘴，眉头微蹙，道：“你说得不错，要是苦觅无份之福，只怕因此倒要折寿。这般看来，可是大大的不划算了。”肚内鼓鼓闹响，显是饥饿愈甚。

彭三公听得真切，笑道：“你倒是有些心高气傲，便是这般来拍我的马屁吗？嘿嘿！小无赖，你若不多说些好话，谁人愿意给你‘屈’之机会呢？若是换作了‘双刀潜伏欲夺魂’、你家掌门大人被我擒获在此，只怕不消我恫吓，他先就话啦啦地哭泣流涕、哀痛欲绝起来，教我饶他一条性命，然后也不消我提点，便会恭恭敬敬地替我端盆送盏、脱鞋除袜，便是倒屎倒尿，也必定满脸欢颜。”翟涔章手按肚子，愁眉苦脸，道：“他也定然会替你捶背敲腿，是也不是？”彭三公摇头道：“这却不必了，此人阴险凶恶，我委实心知肚明，嘿嘿！请他来捶背，岂非是说我活得颇不耐烦，教他在后面得机会偷袭我吗？你对我恭敬一些，我请你吃上一顿好饭，胜过馒头稀饭数十倍。”

翟涔章上上下下打量他，又朝周围仔仔细细窥看了一遍，眉头蹙起，道：“怪哉，怪哉，你若有山珍海味请我，如何我一丝一毫也看不见、嗅不得？”彭三公呵呵笑道：“山人妙计、老夫神谋，岂能是你这小无赖能够觑探究竟的。此刻不‘屈’，以后也不用‘屈’了。老夫忙碌得紧，可没有精神日日操办整治这佳肴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