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 -- 第三分卷这不是真的第十章决定

闰四十七

傍晚，齐雯文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苦得难以自已，他真想大叫一声，以发泄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怨恨。

他把自己的瓷器茶缸扔到了地上，他蹲了下来，想一拳打碎它，可是没有成功。于是他便压上一块刻字钢板，然后捏紧拳头猛击下去。裂开了，不知是谁的头颅？他愤愤地重又站起来，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听到了隔壁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很想嚎啕大哭一场。

他在一面玻璃镜里看到了自己被扭曲的，阴沉而丑陋的脸。这面大镜子是康明送给他的，可是康明似乎对他也冷淡了许多。嗨，人都是势利的呢。

他一伸手，把玻璃镜一拳击个粉碎，在哗啦啦的碎裂声中，齐雯文简直快乐得想笑。

他听到隔壁房间关门的声音，那是万小霞要走了，齐雯文刚才就没有想起她来。

他感到心中有无限的哀愁，一种绝望的情绪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

他听到万小霞在外面的操场上同人说话的声音：“汪明敏跑得真快，令人气愤呢！”

齐雯文愈加伤心啦。

咦，书上怎么有几滴鲜血呢？那是一本《浪漫吉他曲》。

摊开的那首歌，名叫《让世界充满爱》。齐雯文“哗”一下把它撕掉了，他用这张纸揩干净右手上的血迹。

可是手上的血一直流个不停。齐雯文暗想：我是否死期到了呢？

他想洒脱地笑一笑，可是到底抑制不住地任由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他趴在桌子上痛苦得抽噎着。这个世界是多么残酷无情啊！

他找到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片，对准自己的左腕上的血管。

也许，这样死太简单了吧？不！我怎么能够这样呢？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竟会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和痛苦都受不了呢？

他嘲弄起自己情感的软弱来。

他把碎玻璃“叭”地拗断扔掉，而后又捡起一块。一块块的碎玻璃不断被他拗断扔掉。

原来生命和死亡只有一念之差！

他找到一些药棉，先扯了一点擦干净指关节上的鲜血，然后把被割破的地方用口吮了一下，沾了一些唾沫上去。血终于不再流了。他让棉花很难看地裹在受伤的指头上。

他轻轻地打开房门，推车出去。

返回台县县城的路上，他，心里平静极了。

第二天，他已经恢复了常态。在同王自豪一起散步时，他说自己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玉，可是却不能据为己有，他只能遗憾叹息了。

他下定决心要离开万小霞，她是美丽绝伦的，可是太冷了。齐雯文受不了啊。

四十八

学生刘琴拿了一本作文练习本交给齐雯文老师。齐雯文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位女生写的。齐雯文道：“送回去吧，她已经不在我们班了，作文应该交给吴老师呢。”

他顺便翻看了一下，作文题目是《分班后的感觉》。

齐雯文很快浏览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处理未免粗暴了一些，不妥当，于是他把作文本留了下来，有空的时候翻开来仔细看了一下。

这是不用批改的。学生在作文里流露出了对初三（1）班的留恋之情，希望能够回到原来的班级里。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副校长唐依勤，徐正直老师都已经放出风声，说不用再次分班了，免得影响学生情绪。

齐雯文觉得自己不好插手这件事，因为他不是班主任，说多了未免要得罪人的。何况他和孙老师所教的慢班，纪律出奇的比快班好得多。而且可笑的是，象万小霞，刘广泰和唐克等等毕业班老师都愿意在慢班上课，因为上课没有太多的精神负担，至少没有学生故意调皮捣蛋，快班是一上课便闹哄哄的。

齐雯文听说以后，心里暗暗高兴：让吴大海他们得意去吧，谁让他搞小动作硬要教快班呢？！

他对孙老师说：“不要换了，我们不接收任何来自三（2）快班的学生。”

孙老师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

到再次分班考试时，计划突然取消。

初三年级两个班就这样稳定下来，一直到毕业。

四十九

汪明敏调走了，先是借调至财政局，而后又转到了武装部。

曾家新已经同女朋友生活在了一起。副校长唐依勤还劝过他要注意影响，可是他置之不理，仍然睡在女朋友那里，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怎么议论曾家新的事情了。

每天晚上曾家新都要去粮站，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这天傍晚，人们习惯地站在宿舍厅堂里聊天。

曾家新照例要骑着自行车去粮站。万小霞说：“我倒很想去粮站玩玩。”

“那就去啊。”孙老师说：“看你敢不敢坐曾家新的自行车。”

“那有什么不敢的？！”万小霞勇敢地说。

齐雯文笑嘻嘻地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大家打打闹闹。他偶然一抬头，发现万小霞正用水汪汪的眼睛朝这边看。

齐雯文很淡漠的把目光移开，心想：她的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已经不爱她了，即使她嫁给了曾家新，他齐雯文也无所谓了。

曾家新说：“不能坐，不能坐！”

“我就要坐！”万小霞坚决地笑道。

“坐吗也行！不过到了粮站大门那，你得下车走进去。”曾家新请求道。

“我偏要一直坐进去，让你们俩吵一架。”万小霞恶作剧似的说。

“真没法，遇上你真糟！”曾家新叹道。

他们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排走出了二山中学校门。

齐雯文暗暗心想：幸亏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要不，怎么可能不吃醋呢？

五十

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齐雯文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飞奔。大雨，唰唰唰地冲洗着他的脸，雨衣里都浸透了水，裤脚全湿了，皮鞋也变得软绵绵的，鞋里已经灌了不少水，脚底下感觉滑腻腻，黏糊糊的。齐雯文从没有感觉到象今天这样痛快。耳朵里全身轰轰的水声，连自己的大喊声都显得软弱无力了。

他顾不了这许多，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洗了个干干净净，他的灵魂重新获得了生命，他再也不为世俗之事所困扰了。

水，确确实实地涨大水了。这是台县一年一遇的水灾。

台县水文：

“黄而急的阿同江之水流经桥孔向西漫去。洲上刘家已然没顶，往年可见的二三处瓦房这几天让水吞没了，高达十几米的杨柳让自己的枝条垂进汪洋之中随波逐流，又牵肠挂肚不肯放走。

城镇西街只能蹚着膝下之水慢慢地小心地经过，二边的高楼或平房在风吹雨打之后，又被毫不客气地泡在污泥浊水之中。

城镇东街所砌的沿河坝墙面对滔滔不绝的时涨时落的洪水，冷峻地承受着，等待着许久终于到来的冲击和压力。

东门路的低洼处，通往东站的一些路面，以及西站路都有了积水；通向风景区的部分路面也被水淹没，人们只好撑着竹排来往。

往东，往南去向一峰，铅城和中高市的交通，往北去向河溪，瓷市，往西去向铜都，鸣溪和省城南都的交通并没有完全中断，在水位下降之时，汽车和行人仍然可以通行。

阴雨连绵，洪水肆虐的日子里，没有谁会高兴。最不高兴的人是沉浮在生死之间又最终于死亡的人，其次不高兴的人是被围困在水中吃不好睡不安的人，再说还有不高兴的人是出门怕淋了雨湿了脚却又不得不或看新闻似的来到水中或河边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才能够大大方方的露出脸来？偶尔的只在下午闪耀了一会儿的阳光，实在很难驱除大地上，房屋内浓重的水湿气。一到晚上，天仍然忍不住要下雨，仿佛小孩子一时难以停止的哭泣。

未受灾的和受灾后保留下来的将会继续存在。生活原本是一首亘古未绝，永远向前流淌的歌。不存在完美的生活，因为有缺憾，所以才会去追求完美。而完美却会在追求中变得越来越遥远，犹如可望不可及的星星。可见世界是错综复杂，矛盾重重的，就因为这样才使得世界显得丰富多彩和情趣盎然。有雨就有晴。

当满天乌云消散，晴空如碧玉之时，大水已经泄退，河岸又露出浅滩，不时会有水鸟忽高忽低的飞翔。青翠的草坪如地毯般沿着水边延伸舒展，或红，或蓝，或淡紫色的小花在轻风中颤个不休。怀乡的鱼儿一定返回阿同江大桥分隔的上游或下游的水中嬉戏追逐了。美好的生活又开始了。

人们不再为雨水忧虑，重整家园，不久人们的脸上又绽放出了微笑。”（1998年6月13-19日写作）

齐雯文把自行车在家里放好，换了一套干衣服。他听母亲说张夫人到台县西站接她儿子去了。那边的道路已经被水淹没了。我应该去帮忙才是！齐雯文心想。他推上自行车重新冒雨上街。

水涨得很快，雨还在下着。

人们纷纷跑到街上看水来了。

河边的一幢楼房已经被水围困住了。一个人撑着竹排把蔬菜运送过去。

通往西站的公路已经不通，汽车过不去了。

齐雯文挤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看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推着竹排运送东西和人转移到安全地带。齐雯文很想锁上自行车参加救援工作，可是又一转念以为不怎么妥当。他掉转车头赶往张贵人家，可是没有人在家。

齐雯文回到家里，见到母亲。母亲说，已经让他大哥和开汽车去接张夫人，可是汽车根本就开不过去。

齐雯文焦急地想：别人有困难时，他却帮不上别人的忙，这是多么令人气恼的事情啊。

晚上，他一直都在胡思乱想，以为张夫人他们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齐雯文再次骑车赶往西站。雨已经停了，积水却比昨日更满了。人们仍然聚集在高处翘首以待。

齐雯文转到一个大围墙的铁门边，围墙中的二幢楼房浸泡在了浑浊的泥水中。

周其敏家就在左边那幢一楼中间的那个套间里。

齐雯文坐在自行车的三角架上，望见了周其敏家紧闭的大门，水只差半尺就会流进她家去了。

我该脱下高筒雨鞋，走过去，是的，能走过去的，不用泡在水里游泳。齐雯文头脑中充满了幻想。我可以送一些食品如饼干和蔬菜什么的过去。那时周其敏一定会高兴地笑起来，大喊着他的名字。那脸上的简直令齐雯文陶醉！

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幢楼房，然后无可奈何地掉转车头回去。

到了家里，母亲告诉他，她已经去过张夫人家了，张夫人昨天傍晚坐着竹排去接寄放外婆家的一对子女，小儿子不慎落水，幸亏被及时救了上来。

齐雯文听后，感到有些对不起张夫人，她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人呢。能够在自己身处困境之时伸出援手的人不是恩人是什么？！可是他齐雯文，在人家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干。

五十一

几天以后，齐雯文到了张贵人家。张夫人给他倒了一杯凉开水。齐雯文稍事问候，便再也没有什么话了。

张夫人坐了下来。齐雯文看到她因为劳累而瘦多了，

张夫人告诉他，调动的事已经定了，郝前芬已经答应把他调至103中。

齐雯文深为感动。张夫人讲了一些怎么同人好好相处的话，齐雯文满口应承，表示回到学校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争取在离开二山中学之前在那儿给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待洪水退进以后，公路已经可以跑车了，齐雯文便回到学校上课。对于调动之事对谁也没有讲过，只是不断有人问起这件事。齐雯文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来关心他，而且是在他准备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

他发现人们对他和气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冷冷的避开他，不同他说话。人真是势利的玩意儿。齐雯文觉得人们很可笑。

自从他追求万小霞受挫以后，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人们似乎有那么点看不起他，而齐雯文自己因为心里难过，所以也不怎么同人来往。

周其敏和宁亚琴经常来找他一起玩耍，齐雯文对她们充满了好感。

周其敏和宁亚琴本来一起住在那边宿舍的套间里，现在两个人都搬到这边宿舍来了。这边的宿舍是一个人一个房间。

齐雯文原以为她们是为了这边好玩才搬过来的，可是他却听康明说，周其敏是因为追求钟广泰才这么做的。齐雯文简直有些不相信，但是几天来他暗暗观察，千真万确，周其敏和钟广泰来往很频繁，只是周其敏没有先前同齐雯文在一起时那样快乐。

齐雯文心生嫉妒，他想钟广泰这小子追求万小霞失败以后，现在又打周其敏的主意，他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

周其敏曾经向他透露过心声：希望能找一个好朋友，因为生活得太孤独了。齐雯文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从没有向她表示过自己爱她，可是如今他不能不有所表示了。

周其敏比以往成熟多了，头发后梳，不像以前烫发还留着刘海。

齐雯文想：她现在已比以前大多了，可以去爱她的。

可是，一次二人在公路上相遇的时候，他发觉周其敏很严肃，简直一反常态，为什么她竟然连笑一下都不肯呢？

齐雯文叹道：“我最怕女孩子太严肃啊，可惜为什么人总会变呢？”

周其敏冷冷的不说一句话，齐雯文最后只好骑车先去了。

昔日的友谊似乎全没有啦，这是为什么？

我难道爱上她了吗？为什么对她那么关心，那么恋恋不舍呢？

过了几天，齐雯文发现周其敏已经不再同钟广泰来往，他这才放心了，心想：周其敏应该是爱他齐雯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