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 -- 第三分卷这不是真的第九章喝
闰四十一
终于烧好了，有几道主菜是米仁佳烧的。米仁佳说吃过了，但是齐雯文仍然给他倒了半缸香槟酒。齐雯文还邀请了张玉兰，张玉兰推说吃过，齐雯文便不再勉强。酒席间，齐雯文嗓子哑哑的，只好边吃边劝客人，他不大擅长招待别人，心里很希望米仁佳能替代他的主人的角色，可是米仁佳也只是坐着喝几口，说笑几下，整个过程格调是比较沉闷的，多少有点显得齐雯文不够热情，当然这也许是他自己的感觉。
丁力海很兴奋的谈着他父亲一辈的事情，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说他的父亲曾经是台县有名的造反派头目，到省城去见过一位高级首长后，回来以后便占据了台县的统治地位。
齐雯文很不喜欢别人吹牛，但是他不能扫人家的兴，便只是很礼貌地微笑着听着。
梁海和米仁佳都很认真的听着，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张玉兰进了房间，正坐在床沿上笑盈盈的听着。
齐雯文心里不免有点感激丁力海，如果没有人讲故事，那才没劲呢！
丁力海满面红光，米仁佳很冷静地坐在那儿，不怎么说话，齐雯文喝了酒便有些迷糊。
梁海说：“快吃吧，丁力海，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米仁佳道：“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丁力海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是啊，我们该早点回去啦。”
“那好，我们干杯，都喝了。如果你们要住下可以，如果要回去当然也随便。”齐雯文粗哑着嗓子说，他这几天一直如此，或许是感冒，或许是感伤，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清楚。
天已经较黑了。梁海担心地说：“我们怕不认得回去的路啦。”
丁力海也说：“第一次到这儿来，回去弄不好真会迷路呢。”
齐雯文本来想让他们俩自己返回县城去的，可是却也担心他们的安全，便说：“一直沿着公路骑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是路不怎么好骑，摸黑赶路也说不定会摔跤呢，我也回去吧。”
米仁佳告辞先走了。
齐雯文稍事整理，便带着丁力海与梁海他们骑着自行车出了二山中学校门。
月亮不知哪去了，连星星也不见了，天空灰蒙蒙的，公路上的白色的沙子还泛着微光，一直向前延伸。
齐雯文他们小心地辨认着公路向前骑去。后来他们追上了一辆拖拉机，并且骑到它的前面去了。就这样他们在拖拉机前面骑着，借着拖拉机的灯光闲着县城飞奔而去。
终于到了台县县城，三个朋友分别了，各自回家。
一个星期以后，丁力海找到齐雯文说要用粮票买米。齐雯文于是星期天便带他去了二山乡粮站，自然是米仁佳帮忙，大家把一百斤大米抬着便扔到了丁力海找来的小汽车上
小汽车又开到了二山中学，装走了齐雯文的那张简陋的红色沙发，因为他要调走了，沙发放在学校没有多大必要，迟早是要搬走的，他很快就要告别这个自己生活和工作了两年的地方啦。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四十二
毕业班要分快慢班了。举行考试以后，任课老师参加了阅卷。齐雯文很想反对这样做，回避才对呀，可是田校长说了：“我相信你们，你们还会做手脚吗？”齐雯文便不吭声了。
齐雯文与吴大海一人改一半试卷。吴大海改得很快，一会他便笑着看齐雯文改。齐雯文说：“你再改几份吧。”便把试卷又分了一些给他。
二人放在田校长家里的那张矮矮的四方桌上忙碌着。登记分数时，齐雯文对吴大海说：“你登记一下，这么多试卷真够烦的。”
田校长不知上哪儿去了。齐雯文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去就来。”五分钟以后他回来了。吴大海说：“已经改完了。”
齐雯文有些厌恶的冷冷的看着他的笑脸，有点不相信地说：“这么快吗？”
“这还不快吗？那么认真干什么！这些试卷可以不要了。”吴大海自作主张地把试卷卷成一团说道。
齐雯文本想拿过来看一下的，但一想那样做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
田校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他笑眯眯的问：“全部改完了吗？”
“好了，现在干什么都作兴快速呢，小齐说是吗？”吴大海胖乎乎的脸上泛着红光，一边喷着唾沫笑着说道。
“那是。”齐雯文勉强笑笑应答道：“现在请校长去加总分数吧。”
田校长拿起桌子上登记好的名单后就找副校长唐依勤去了。
齐雯文来到王老师家玩麻将，心里却烦躁不安。
他很希望自己能同徐正直配合一起教一个快班，可是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孙老师说：“管他怎么分法？教快班责任更大，教慢班我们更轻松呢。”
齐雯文听了很不以为然。
田校长出现在麻将桌旁道：“去呀，去呀，看看总分，要分班了等下来玩，要不你们会说别人搞鬼呢。”
齐雯文和孙老师依言把麻将搁在了一边，应该去看看的。
总分算出来了！
三（1）班竟然比三（2）班低二十分。
齐雯文大为不满，他嚷道：“这真是怪，刚才我改语文试卷的时候，发现他们班的成绩并没有我们班的好，怎么会这样呢？”
齐雯文来到孙老师的房间。孙老师递给他一支芒果牌香烟。齐雯文愤愤不平地说：“是不是吴大海做了手脚呢？改卷子的时候他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登记分数时我又不在场，加总分时他还动手登记过呢。”
“你不知道吗？这是常有的事。”孙老师微笑道：“比如你改试卷，分数不由得你打吗？假如你想带快班，你会怎么做？你会给本班的学生加分的，每人加那么一点点也就够了，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你最好学着点。教育方面也是乌七八糟的，你表现得正直，公正，可是别人却会耍手腕，社会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滑头。”
齐雯文大为恼怒，同时又极为沮丧。他和孙老师仍然教初三（1）班，可是学生却已经交换了一半，初三（2）班的差生几乎一个不落的进入了初三（1）班。这下好了，初三（1）班成了名副其实的慢班。齐雯文想，整个事件怎么就像是赌博，自己和孙老师竟然赌输掉了！
四十三
“我知道大家心里不怎么痛快。”齐雯文在班上踱着步教导学生说：“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慢班这个字眼令我都感到有些羞耻，何况你们，但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们还是应当鼓足勇气啊，只要认真学习，总还是学到一点知识的。希望大家不要浪费时间，其实在学校里的光阴是非常短暂的，同学们应该好好珍惜才对，何况学校给了每个同学平等竞争的机会，那就是一个月以后，还要重新分班一次，成绩好的将进入快班，而成绩差的却要从快班进到慢班来。”
他说着话，语气尽量和缓平静。他知道学生的情绪波动很厉害。有的学生还因为羞耻而哭了。可是作为老师是不能表现出过度的悲痛，虽然三（1）班的“精华”全部进到了隔壁班，但是齐雯文仍然希望他们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他是多么愿意自己的学生能够多考上几个啊，现在这些学生却离开了他，他已经是爱莫能助的啦。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能够把这个慢班稳住，如果比想象的更乱，那么他的脸面将搁到哪去呢？这不显得他更加无能了吗？
孙老师仍然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孙老师说：“更好啊，我们什么事都不用光，好研究一下麻将，那才有意思呢？什么快班慢班的。”
他的话一下释解了齐雯文心中所有的疑虑。过了几天，齐雯文便忘了自己曾经是教慢班而带来的羞耻感，他觉得现在轻松多了，真可称得上是如释重负呢？他曾经向田校长和副校长唐依勤提出过要同徐正直合教快班的愿望，如今成了泡影，他齐雯文干脆就来个“充耳不闻天下事”。有时见到徐正直还笑道：“老徐啊，加把劲哟，快班的老师呢。”
每天只要孙老师来叫他去打麻将，齐雯文都觉得是一项任务一般要去完成它。有时四个人在王老师家里“奋战”一个通宵，到次日清晨才躺下去，由于倦怠，上课时未免难把字句咬准，齐雯文便让学生们自己看书，而自己便坐在凳子上休息，他实在太疲劳了以至于连话都不愿多说。
四十四
初三年级快班班主任是吴大海，他教这个班的语文课，有学生早就对他的教学能力与教学方法表示过怀疑。
刘琴原来就是吴大海老师班上的学生，在读初二的时候转到了孙老师和齐雯文所教的（1）班。如今她仍然在（1）班，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她很高兴自己能够留在原来的班级里。
“我才不愿意去快班呢？我看到吴大海这样的老师就想呕吐。他不会教书，每次上课，他总是让学生读，读过之后，他不解释，只把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抄给我们就算完了，根本就不管我们懂不懂。”刘琴说着，兴奋的圆脸上泛着红晕。
齐雯文笑道：“不要这么说一个老师，老师也都有不足之处，何况他现在已不教你，最好不要再议论他。”
“齐老师，进入快班的同学都想回来了。”刘琴说：“他们不愿意在吴老师班上，他太汹了。”
“最好请他们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一闹情绪，那是什么都学不好的。”齐雯文叹道：“我原来以为自己会教快班的。”
“同学说，下个月重新考试时将故意考差一点，希望能够回到本班来。”刘琴告诉齐雯文老师道。
齐雯文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他说：“最好别犯傻！请他们不要胡思乱想，时间不多了，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这一情况我将向校长汇报一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齐雯文找到田校长和副校长唐依勤，唐依勤说：“不行！”
田校长笑眯眯地说：“最好让他们把情绪稳定下来，换来换去不好呢。”
齐雯文心里感到忿忿不平，齐雯文更愿意将原来的学生接受回来，然而现在，情况糟糕，自己的辛勤劳动已经流水般消失了。齐雯文心里有种被剥夺的感觉，自己喜爱的学生们都不再是他的学生啦，而且是在别人的淫威下喘息，他怎能不难过呢？
分班后没有几天，齐雯文便听说一个成绩较好的学生被吴大海扇了一巴掌，现在连课都不去上了，他心里后悔不迭，可是又毫无办法。
为什么要分班呢？他开始疑惑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更焦虑，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学生有出息啊，至少要比他这个当老师的强。
四十五
一天上午，齐雯文正在上课，吴大海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齐雯文正想问他有什么事，然而吴大海好像没有见到他一般顾自对教室后排的学生大声喝问道：“谁叫应临祥？”
一个瘦高个的学生慢慢地站了起来。
吴大海突然暴怒地大喝道：“出来，回教室去，跑这儿来干什么？”
齐雯文刚想阻止，可是他又担心自己会与吴大海发生争执，何况也要给人家一个面子。
那个学生毫无争辩地便随吴老师退出了教室。齐雯文心里更加难过，因为自己软弱竟然连一个学生都保护不了。
课后，几个女学生聚集在初三（1）班的教室门前，有两个女生正悄悄地抹着眼泪。齐雯文看到后心里非常难过，他对学生们说：“我去跟校长谈一下，如果实在想回来，那就回来吧。”他找到校长，但是他还没有把要求提完，副校长唐依勤在旁边语气颇为坚决地说：“已经分好了，就不能换来换去，闹情绪是暂时的，我们当老师的应当站在老师一边，不能由得学生们撒赖什么的。”
齐雯文沉默了，他感到对不起学生。好一段时间，他感到闷闷不乐，真是郁闷啊。后来，那些进入初三（2）班的学生不再向齐雯文要求回到原来的初三（1）班，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四十六
“吔，齐雯文的请调报告怎么写那么长啊？到底写了一些什么，听人事组的人讲一起有七页呢！”一天早晨，副校长唐依勤一来到学校便大声嚷嚷道。
齐雯文听后大吃一惊：调动一事应当保密呢！他赶紧随副校长唐依勤进到房间，只得脸上陪笑，有意装出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的？”
“教育局的事情，我还会不知道吗？人事组里的人告诉我的。”唐依勤兴奋而得意地说。
“请你最好不要传播我要调动的消息，这对我的调动不利呢。”齐雯文直截了当地恳求她道。
“我又没有对别人说，我会给你保密的。”唐依勤笑嘻嘻地说。
齐雯文仍然不放心，因为唐依勤是有名的碎嘴婆，什么好事都会让她说个臭气熏天，她最喜欢说人长人短的。齐雯文对她深恶痛绝，可是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出这种情绪来。他以为唐依勤是世界上最庸俗无聊的女人，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象万小霞那样高雅纯洁的女孩怎么会喜欢同她在一起，但愿她不要受唐依勤的影响。
可是很显然，万小霞却已经把副校长唐依勤当成自己的保护伞了。齐雯文简直是怒不可遏，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还是由她去吧！他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活该倒霉。
四十七
一个星期过去了，齐雯文听王自豪说，汪明敏要调走了，不禁愤恨难当：这小子怎么行动那么快？！
一定是副校长唐依勤把他齐雯文要调动的事情告诉了汪明敏！难怪前几天看见汪明敏对唐依勤格外亲热。齐雯文判断到，一定是这样的，他，唐依勤，我与你誓不两立！
齐雯文情绪异常低沉，除了上课以外，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似乎与外界已经不想有任何联系。
中午，他打开房间，来到厅堂，气势汹汹的，满腹的怒气总想爆发出来，可是又没有借口，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汪明敏说：“齐雯文想揍人啦！我们躲开些。”齐雯文阴沉着脸恨声道：“何止想揍人？我还想杀人呢！”他对着土制墙壁一阵拳打脚踢。
王自豪笑道：“张玉兰回来要叫啦，你会把她的房间打倒呢。”
“那才解恨呢。”齐雯文又一拳打在土墙上，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他这才感觉自己未免有些疯狂，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又为自己哀伤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