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妙手武痴 -- 2

在下山途中，我遇到一个两髯灰白的老僧，穿着一身缀满布丁的灰布僧衣，拿着一把扫帚沿阶而扫，正好挡住我的去路，我向那老僧道：“大师，我急着下山，可否让个道给我？”

老僧停下扫帚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急着下山呀？”

我当时年轻气盛，学了《大力金刚掌》以后，对自己的武功更是充满信心，早就想下山找人切磋一番，也就不加隐讳道：“我要急着下山找人比试，烦请大师赶快让出一条道来吧！”

少林老僧眉头一皱，口里喃喃道：“找人比试？那不是自取其辱吗？唉，世人何以都逃不出这名利二字呢？”说完，摇了摇头，让出下山之路来。

我听了心中不忿，心想少林方丈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的，你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名不见经传的少林老僧竟然敢出言讥讽于我，是何道理？但想到天下武功出少林，出于对少林寺的尊敬，虽心中不悦，还是客气道：“大师，何出此言？”

那老僧看着我，双手合十道：“请问施主是干什么的？”

“我略通歧黄之术，乃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已。”

“即是朗中，应以救人为主，何以又要下山找人比试呢？倘若施主下山找人比试之际，真的侥幸得胜，势必伤得对手，到时岂不有违医道？若对方将你伤到，岂不又会影响到你救人性命吗？如果对手将你打死，那就更不得了啦，世人岂不少了一个治病救人的郎中，那就更是罪过了。”

我心中听了这话，狂怒，大声问道：“大师何出此言？凭着我的本事，难道就真的会伤于他手，或命殒于他手吗？”

那老僧将扫帚抱在怀中，又是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有何本事？”

见老僧如此问，想到自己集十余门绝学于一身，不由得得意道：“我习得十三门武林绝学，其中有华山疾速剑客温江民的《风雷剑法》，点苍千幻神拳叶好龙的《神拳无影》，崆峒三剑客之一的吴为仁的《千刹光闪》，武当归一道人的《两仪四象剑》，昆仑绝煞神君谢无得的《七煞刀法》，无影无踪张无痕的《一苇渡江》轻功身法，还有六门绝技，曾经授我之人叫我不要向外道说，也就不向大师一一道来，至于第十三门绝技，便是你们少林方丈的成名绝学《大力金钢掌》，大师，你说，我将如此多的绝学集于一身，武林中还有人是我的对手吗？”

老僧又喧一声佛号之后道：“施主，你所学的任何一门绝学，只要练精之后，都可以称雄江湖，若再苦心孤诣地加以专研，更有可能成为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奈何……唉！可惜呀可惜。”

见老和尚说话吞吞吐吐，又涉及到武功的问题，这无异于一个酒鬼被勾起了酒隐一般，心痒不已，连忙追问道：“大师，何惜之有呀？”

老僧长叹一声道：“施主本是智商奇高之人，不仅医术精湛，有华佗之能，而且于武学一道，也可以说有独到之处，只是施主太过贪心，不但潜心医道，又醉心于武学，这便应了古人博而不精之说。施主若只潜心于其中一道，不管是医术，还是武学，将来必定成就一番大业。可惜，施主却执迷于名利不能自拔，即想在医界称霸，还想在武林称雄，为名利所害。即便如此，若施主不是想学全天下绝学，只要专研上述武功的任何一种，也有希望济身于武林顶尖高手之列，但是，施主的贪心却反倒将自己给害了。所以，我劝施主还是回头是岸，不要下山找人比试了，免得自取其辱。”

我听了老僧前面的话，心中本已对他有了几分佩服，但听了后面的自取其辱之说，心中无名火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愤怒，大喝道：“那里来的老和尚，想我集十余门绝学于一身，却被你无端地横加指责，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看在你是少林门人的面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啦！”

听得我如此呵斥，那老僧丝毫不怒，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老纳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相不相信，就凭你的十三门绝学，还过不了老纳的《罗汉拳》。”

听了此话，我将老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其神情并没有什么精神失常之处，何以会说出此等妄语来？《罗汉拳》，不过少林的入门拳法而已，可以说连寺里的打杂服役的僧众都会打此拳，他居然说我过不了他的罗汉拳？被他这一激，我心中更是气愤，沉声道：“老和尚不知天空地厚，竟敢说出此等大话。要是我过得了这一关，你又当如何呢？”

老僧道：“施主若过得了这一关，老纳便恭恭敬敬送施主下山，但我想，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看到老僧那副从容自信的神情，我不由得心中暗笑他的愚昧，随口道：“那好，既然大师如此雅兴，我自当陪大师走上几招，若真败于大师手中，我从此便不再研习武功，专心致力于医术。”

老僧将扫帚放于一旁，合十道：“阿弥陀佛，若真是这样，便是苍生之福，施主更是功德无量矣！”

“既然如此，大师请先出招吧！”

老僧道：“还是施主先请，我已然占了便宜，可不想再占你的便宜了。”

我见老僧如此说，不想再跟他啰嗦，也就不再客气，欲尽快将之击倒，一来可以杀杀他嚣张的气焰，二来可以摆脱他的纠缠尽快下山而去。一上来，便用上了《神拳无影》的一招隔空取物。我智在速战速决，但又不想伤着老僧，免得吃罪于少林寺，所以一动手，使用的是《神拳无影》中的一招擒拿手法，只想将老僧拿住，让他服个输便了。老僧见我使上这一招，竟是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右手伸向他的左手腕。我大是好奇，搞不清这老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这老僧莫非真的有神经？虽心中有惑，手上却没有丝毫滞留，快若闪电地向老僧左手腕抓去。就在即将抓住老僧手腕之际，只见老僧左手翻转，切向我的右手掌，我欲回身止住，已是不及，“啪”的一声轻响，老僧左手轻轻击在我右手掌上，一阵轻微的疼痛散向全身，我不由得向后退出了两步。老僧的这一招稀疏平常，正是《罗汉拳》入门式的一招借花献佛。我心中不服，只道老僧凑巧取胜，但心中却已清楚老僧绝不是一般的凡人，不敢再有丝毫轻敌。运上十成功力，《神拳无影》的绝招之一千手观音向老僧打去，此招一出，数千只手掌夹杂着风声向老僧铺天盖地般罩去。我不想赶尽杀绝，心想此招老僧定然招架不住，也就不再乘势追击，以此招攻击到底，后招未发。老僧见我使出此招，脸上微微一笑，右手一圈，衣袖幻起一片灰色，数千手掌如同千流入海，尽数被幻起的灰色衣袖化去。我没想到，一招平平常常的随手挥就竟能被老僧运用得如此之妙，不由得喝了一声“好招。”两招过后，我知道凭我的《神拳无影》决计斗不过老僧，忙向后跃开，跳出战圈，将腰中软剑抽出掣在右手之中道：“大师果然不凡，看来晚辈的拳法是打不过，只得得罪，用兵刃与大师周旋，还望大师见谅。”“阿弥陀佛，施主哪里的话，你本就不擅拳法，何必弃长从短呢？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施主败在老纳手上，你也未必心服。如此甚好。施主请进招吧！”剑一入手，我一会儿用《风雷剑法》，一会儿用《两仪四象剑》，一会儿用《千刹光闪》与老僧缠斗。奇怪的是，不敢多凌厉的剑法，都被老僧平常至极的《罗汉拳》所破解，最后被逼急了，我竟用剑使上了《七煞刀法》中的招式与之相搏，可是亦然。

就这样斗了近五十个回合之后，老僧突然道：“施主小心啦，老纳要还招了。”话音一落，老僧的两袖自动鼓起，向我攻来的拳法之中，拳风如惊雷般响起，使地上的尘土与落叶其地卷起，向我扑面而来。见到此等情景，我不由得一愣，不知该如何应付。就在我愣神的当口，老僧左手破尘土与落叶而入，食指已点向我的天枢穴，只觉一股力道在此穴位上一撞，全身便再无力地，连手中拿的软剑也重似千钧，差点拿捏不住。

老僧将我扶着坐在石阶之上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现在知道老纳所说不错了吧！”

我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老僧的话。老僧接着道：“一个再聪明的人，他的智慧都是有限的。人的智慧，好比一个仓库，里面如果东西放多了，便有点杂乱无章。况且，这样东西放一点，那样东西放一点，很容易占据空间不说，还会占我们十分有益的地方。虽说东西备得多了，能有备无患，但是你能保证你所放的所有的东西都能用上吗？当然不能。所以，我们要尽量利用这个仓库，将我们的智慧运用到最完美的地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给我吗？”

我想了一会儿道：“一来我学艺不精，二来大师武艺高超。”老僧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施主是输在自己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