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10）

我承认在木沐离开后的很长时间里面我没办法在意别的任何东西。昨晚我跟游魂似的跑到别墅晃荡，那里已经变成废墟，很多家具从散乱的砖石里钻出来。当时太阳还没落山，傍晚，橘黄色的光芒沿着云层铺满云泽。我注意到废墟侧面有个中年男人正在指挥民工进行清理。他清爽的装束融在四周景色里面显得无比协调，我猜他跟李页年纪相当，最多四十出头，眉眼深处裹着厚重而散乱的忧郁，距离太远我没办法研究清楚。我只是在看见他的刹那感觉熟悉，跟谁似乎很像，谁呢，我想不起。

快离开的时候袁源从废墟的另外那头朝我走来。路过废墟垂着头跟中年男人交谈半天，重新走向我的时候眼眶已经发红。她问我跟那人是否认识。我摇着头否定。她背对我面朝云泽开始抽烟，我能看见她的肩膀伴随暖风轻微颤抖。

沉默很长时间她才告诉我说，那人是飞姐的父亲，知道别墅出事特意过来处理。

说到这里她扔掉烟仔细研究我的表情，嘴唇因为激动变得有些苍白。

她说，而我没有搞懂的是，他还记得我叫袁源，却在飞姐逝世以后彻底忘记他有那么一个女儿，而且并非只有他是这样，包括飞姐家里，以及整所学校，除开我跟你们几个以外，没谁记得飞姐曾在自己周围或生命里出现。

这段时间我在结界里面躲着所以没法知道这些事情。现在听她说完立马明白状况，我很庆幸天苍仍旧保持他祸害的本质，即使后羿神迹已经跟他完全融合，我依旧能肯定他跟以前没有任何改变。真好。别太诧异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祸害，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肯定是他以战神的身份施放忘却符咒，迫使我们以外所有人的记忆里面没有飞姐存在。他想她在彻底消失以后可以得到最完整的宁静。他让她的父母以及所有爱她的人没有机会悲恸。这是他给她的礼物，永远的，独特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笑容。袁源忍着情绪拼命瞪我的脸。我说，没发现这样最好么，他们永远不会因为失去女儿而哭。云泽对岸水与天的交界刚好溢出夕阳最后那抹余晖。

袁源似懂非懂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后面那段时间我猜我又让郑晓晓感到失望了吧。自从那天她被我的懦弱惹怒以后她就彻底失踪，至少没有在我面前出现。我继续在结界里回想我这半年所经历的全部事情，我郁闷的发现我没办法整理清楚。我在很多细节面前仿佛丢失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拼图，遗漏最关键的某块，无论如何没法拼凑完全。

我没想到我在这段时间回想最多的是钟瑶。我对她的感情其实就像我在缅怀我的童年。每当现实变得复杂我就没法阻止自己回味那时候的夏天。我们吃着冰棍在森林里奔跑，阳光吻着谁洁白的衣领以及脸庞。我们赤着脚在溪边捉鱼，温暖的水流从脚趾的缝隙里缓慢流逝。我们曾陪伴着彼此度过那段我们永远铭记在心里的时光。或许我在刻意美化从前。但我没法否认我在想这些的时候总能感觉祥和。

然后我在某晚重新堕进某个曾经出现的梦。

梦里有座很峻峭的山峰，沿着云雾插进天空深处。四周长满绿色植物，各种长相奇怪的鸟来回穿梭。山腰横着某块巨石，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平整，前端悬在空中形成悬崖。站在上面正好能看见山脚的平原，某条大河从西向东划出暗黄色的曲线，阳光沿着地平线的森林蔓延过来，仿佛水流，很快湮没全场。以前我曾看见巨石前端站着某个女人，她的身体被散乱的烟霞覆盖，舒展双臂，仿佛托起整个世界。然而这次巨石前端异常异常空敞，她转移到我的旁边，我的胳膊甚至可以碰到她光滑的肌肤。

她喊我的名字，她说，伏羲，别让我们等你太久。

我想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回头看见她容貌的瞬间有些诧异。像若言，像光神，还像我在承霄电脑里面看见过的花神。以前怎么没注意呢。我不知道我该喊她女娲还是曹薇，索性撇着嘴唇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温柔而肯定的握紧我的胳膊，仿佛我随时会消失。

她说，就算只为花神你也应该坚强。

然后我就顺着她肃穆的嗓音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当时我没想过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多么勉强自己。我只知道我在醒转以前看见她的眼睛，琥珀色的，隐约透出堆积无数年的眷念。我猜我能明白，那些东西胜过任何话语，甚至任何举动，它将伴随我以后的生命直到所有事情圆满解决。

我该对她道谢。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