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8）
我没等他说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冲他吼出声音。我说，伏羲吃咯屎啊，钟瑶做错什么，而木沐又真正伤害到谁，它凭什么让你这么对待她们。四周在我歇斯底里的情绪里似乎显得异常静谧。似乎沉默片刻。我注意到天苍咬紧嘴唇看着我的眼睛，我猜他肯定在回忆王坦的事。然后刑天朝我露出笑容，很苦涩的，能够轻易感染我的灵魂。他说，答案在你自己心里。我没时间考虑他话里的意思。我清楚的看见这个时候魔元已经侵蚀他的全部躯体，原本很耀眼的红色神迹彻底丧失光泽。
他咬着牙对天苍说，魔元在反抗我，哥啊没时间咯。其实天苍早就已经在花园边摆开架势，听见他的催促明显有些紧张，以致紧绷着的胳膊轻微颤抖。我很清楚祸害最真实的性格，表面异常铿锵，其实内心深处仿佛孩子似的柔软而又细腻。所谓命运或许真的变态到喜欢玩弄感情的地步，否则怎么放着那么多的远古神祗不理，偏偏指派后羿抑或天苍辅助刑天完成司职。
刑天应该也很清楚天苍究竟犹豫什么，沉默片刻，开始梦呓似的念叨。他说，我猜其实你已经能想出王坦究竟怎么死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胸膛已经被转化成暗淡的紫色。我强忍着恐慌转头看天苍的反应，凑巧他也正在看我，眼睛跟璀璨的繁星没有区别，透着情绪，短时间内我没办法理解清楚。
然后刑天继续念叨。他说，我很清楚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失去控制，每当伏羲设定好的时间来临，我就会跟机器似的抛开所有感情完成任务。或许我这么说你们保持怀疑，但我自己清楚，我没撒谎。那天我的意志开始松散，我比谁都清楚我将前往云泽杀死木沐。根据伏羲推测她从未来返回现世，破茕应该知道，她为阻止伏羲泄露制造神的工艺而来，将以奇迹诛杀伏羲抑或伏羲转世。当年伏羲预测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没法弄懂自己为何会将制造神的工艺外泄，或许没有时间仔细推敲，他只知道木沐如果诛杀他的转世成功，那女娲在破解这次盘古劫的时候就将丧失最重要的辅助。所以无论原因如何，绝对要在木沐动手以前将它诛杀。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移到我的面前，我能看见他眼睛里有许多的颜色来回翻滚。然后我就克制不住我的情绪恍惚起来。我意识到我们这段时间所经历的许多悲剧其实是自己在亿万年前亲手策划，我没办法确定我该遗憾还是觉得讽刺。我懦弱的性格又从灵魂深处喷薄出来，我想扭头离开，到哪都好，只要别像现在这样被纠结的情绪逼到绝路。
然而刑天还在叙述。
他说，我能感应破茕跟木沐的关系并不寻常，我怕他在关键时刻稀里糊涂以伏羲的神迹阻碍我的任务。虽然我很清楚他受女娲石的灵能庇佑，意识尚未跟浩瀚的神迹真正相连。但那神迹原本就是他灵魂的部分转化而成，我怕变数，我没输的本钱。所以我在出现以前用偷袭的手段让他陷进昏迷。我坚信我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却没想到这种顺利来的那么容易。当时我在木沐面前没法洞察她的本质，或许受时间的影响，我只知道她没所谓神迹，灵能却比正常的神浩瀚。如果她想反抗，我的任务或许会以失败告终。但她没有。直到我用神迹驱散她的魂魄她还反复叮嘱我说，别再记恨伏羲。真傻。真傻。
我仰着头听他用平淡的语气叙述这件事情。我的脖子连接右肩的地方有些痛。然后我就神经发作似的哭出声音。我想否定很多事情，却没办法推翻那些看似很散乱的现实。我想追问很多细节，却怕问出以后更加没法扭转。我想离开，我想离开。
然而刑天明朗而酸涩的声音还在拼命钻进我的耳朵。
他说，当时我没想到王坦会在我将木沐真正诛灭以前克制恐惧拦在我的面前。我注意到他身体里藏着蚩尤铃的光泽，然后我就反应过来，没有继续感觉诧异。我对他说，滚开，你没资格与神为敌。他被我的神迹威慑，咬紧嘴唇退到墙角，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居然亮出太刀扑到我的面前。我知道他其实已经猜到后果，他是最勇敢的灵者，以为能够拖延我的时间，回头拼命催促木沐离开。当时木沐跟我都被他固执的性格震撼。木沐没敢说话。而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没资格做神，我是机器。即使我的意识拼命反抗，我的身体仍把王坦当成阻碍直接抹杀。哥啊，你明白没，我杀死了王坦。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他说这些事的原因。他其实跟木沐没有区别，知道错的，知道对的，却被困在命运牢狱般的掌心没法逃脱。他努力为天苍找到杀自己的理由，他想完成司职得到解脱，他想追悔，他想后羿转世在诛灭他以后没有哪怕半点内疚。
然后我注意到天苍仍旧摆着架势没有动弹，轮廓分明的五官里隐约浮动暗淡的光。他嗫嚅着嘴唇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完整的字，他想阻止泪水从眼眶里溢出，嘴唇反而因此被牙咬出血丝。我没说话。我清楚的看见他的记忆沿着神迹拼命舒展，逐渐在寂静的四周形成许多图片似的画面。里面装满王坦，笑的，哭的，撒娇的，疯狂的，其中最清晰的是在某片麦田边缘，他伸展着胳膊露出笑容，圆盘似的夕阳在他背后坠落，将开阔的麦田染成我没办法描述的赤黄色。
僵持半分钟后天苍克制不住情绪拼命喊出声音。像哀嚎，像发泄，似乎把胸腔里所有能量全部掏空。然后他咬着牙拉开血弓凝聚光箭，四周迅速堆积虚妄却实在的压迫。刑天舒展胳膊接受他所期盼无数年的结局，硬朗的眉眼里溢出笑容。在我反应过来以前光箭已经伴随嘶吼洞穿他的胸膛，在后面的夜空绽放，明媚如同朝阳。那个瞬间他跟王坦在麦田的形象居然重叠起来，他说，谢谢哥哥。话音因为魔元最后的挣扎而有些颤抖。
然后我们发现天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在花坛旁边失声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