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4）

我不知道我的思维抑或元神在虚空里究竟游荡多长时间，等我重新张开眼睛已经在姑姑的怀里。她跟很多年前没有差别，用手托着我的肩膀，似乎哭过，目光有些润泽。看我突然醒转她比谁都诧异，动作僵硬，然后颤抖，差点没有把我整个扔向地面。奶奶跟爷爷在前面不远撑开护墙，其他族人各自施展道法围住鲲鹏，森林崩毁殆尽，无数烟尘涌向天与地的交界。刑天仍旧站在神迹中间，看戏似的扬起嘴唇，神色漠然，隐约却又透出肃穆。

我咬着牙挣脱姑姑站了起来，胸膛已经愈合，我能感觉女娲石的灵光在我灵魂深处流转。姑姑忍着畏惧以及欣慰没有说话。刑天饶有兴趣望着我的眼睛，似乎露出轻蔑的笑。鲲鹏毫无预兆闯开禁锢，重新化成金光朝我涌来。我奇怪我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坚信那个她的言语，抬头扣起法印，低声念叨，以花神的名义，觉醒。时间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凝固，森林前的地面迅速裂开，各色光泽溢出以后化作庄严法相。准确来说是个女生，穿着古时候的绸衣，耳配明珠，足束金环，玉石似的肌肤混着浓雾仿若氤氲。

很长时间以后四周重新开始正常循环。鲲鹏所化金光没能靠近我的身体，被她轻易挡住，尚未反扑，已经陷进她用各类植物拼凑的牢笼里。刑天出现以来初次有些动容，暗红色的神迹隐约四处蔓延。他说，如若花神亲临，或许我有顾忌，而你仅为分身，米粒之珠，焉与日月争辉。听他说完我才想起我跟所谓花神分身在伏羲墓见过一次，难怪这么熟悉。四周继续保持酸涩而困顿的沉寂。花神分身没有跟他交谈，回头隔着浓雾凝视爷爷，目光清澈如水。她说，麻烦告诉破茕，李家真正的来历与职责。我迷惑着不敢揣测她话里的意思。奶奶伸手在爷爷的胳膊推了几把，老头犹豫片刻开始念叨，喉咙有些涩哑，自始至终没有看我哪怕半眼。

他说，远古时候诸神混战，阴阳混乱，五行颠倒，俗世众生几乎陨灭。所幸女娲慈悲，偕同伏羲借助神器之力筑起九天结界，限制诸神灵能，亿万年来确保万物正常轮回。祖籍记载，当年结界初成，或因混战，或因庇佑，诸神短暂虚脱，适逢人心恶欲蔓延，魔元现世，混合红尘喧嚣而成始魔。凡尘沦为炼狱，亲朋相噬，邻里互啖，死亡遍布每个不起眼的角落，任何生物都被血腥染成红色。关键时刻伏羲有感女娲创世艰辛，同时怜悯众生饱经恶劫摧残，甘愿舍弃万载功德，豁出神迹与新生的始魔同归于尽。然而魔由心生，魔元跟所谓的万世恶灵类似，红尘未经以前永远不被摧毁。始魔虽丧，魔元尚存。鲲鹏继承遗志用自己的血肉将其封存，无奈定心未足反遭吞噬，从此堕进魔道。诸神回复以后合力将它困在伏羲结界，当时伏羲已经转世，姓李，名唤眷尘，受女娲所引导，在结界里组成家族，世代守护封印森林。

听到这里我有许多说不出的感觉，我没办法相信我跟诸神如此密切。周围没谁继续说话，连鲲鹏都保持沉默。红色神迹在半空中轻微翻滚，刑天仍旧没有别的动作，笑着，像凝固般。花神分身走到我的面前，雾散开了，眉眼逐渐清晰，居然在刹那间让我感觉害怕，以及怀念。她说，其实还有，眷尘临死曾经推算，他的转世仍在李家。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否认她的任何东西，勉强露出酸涩而僵硬的笑容，我说，骗人的吧。她说，没有，真的，你跟你的祖先其实都是伏羲转世。我捂着头蹲向地面，我能听到爷爷跟姑姑在低声喊着我的名字。谁也没有想到我在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木沐，她跟我初遇的时候满脸恐慌，她骂我是恶魔，她咬我的肩膀。我想我能完全明白的吧。她曾说过她回这个世代必须杀死伏羲抑或伏羲转世，我愚昧的答应我会帮她，当时她跟孩子似的拼命嚎啕，她告诉我，在你了解真相以前，别做任何决定。真傻。

四周仿佛静止的胶片般落寞。我被困在我自己的情绪里面无法解脱。花神分身似乎察觉我的异状，舒展双臂缓慢搂住我的肩膀，松开，迟疑片刻，又再用力抱紧。她说，记住，拼命活着等她重生。说完化作五色光束迅速贯穿尚未完全回过神的鲲鹏。雷电在触碰的瞬间蔓延出来摧毁正南方的几座荒山，彩光绽放，伴随暖风剧烈颤抖。鲲鹏失去平衡跌进森林里的空场，所有树木重生，浩浩荡荡，层层叠叠，将它重新封印。而它身体里的魔元被撞击到半空，刑天原本为它而来，神迹收拢将其困住，略微迟疑，如同当天姐姐那样张嘴吞到肚里。我莫名的感觉害怕，有生初次如此，连汗毛都竖立起来。刑天轻蔑而讽刺看着我的眼睛，歪着脑袋，转眼化成烟雾离开结界。

森林周围突然昏暗下来。我抬起头没让情绪涌出眼眶。

谁知道呢。我能感觉我肩膀的两侧还残存着谁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