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3）

刑天嚣张的神态跟天苍没有任何区别，忽略其他所有，目光始终落在我的附近。他说，因果循环，你能将它封印，它也可以将你杀死。说完背对天空举起右边胳膊，神迹在恍惚间似乎荡开涟漪。我没反应过来，没人反应过来。封印森林如同当年那样突然丧失作用，暗紫色的闪电喷薄出来几乎划破阴阳。四周涌起无数浓雾，森林里的树木畏惧似的朝着四面退避，正中逐渐形成空场，各色光泽盘旋片刻凝成实体，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尚未完全摆脱束缚已经让在场的所有生物感觉恐慌。刑天仍旧站在森林顶端俯瞰整个结界，眯着双眼，说不清楚嚣张抑或庄重。我的异瞳失去控制迅速睁开，刚跟魔兽接触立马传来讯息，告诉我说，伏羲唤兽，鲲鹏，司风雨，掌雷电。

其实开始我没完全反应过来，相传伏羲身为上古大神之首，曾经普度众生，福泽六道万物，到了最后怎么会以邪物作为专属唤兽。想到这里我的身体不由自主有些颤栗，鲲鹏忽然蜷缩起来化成金光，沿着森林盘旋片刻，似乎夹杂风雷，在我以及任何旁人察觉异常以前轻易贯穿我的胸膛。我能看见自己的血溅在不远处的泥土表面，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感觉疼痛，稍微有些酸麻，脑袋已经丧失部分功能。然后我就直挺而干脆的倒向看不见的深渊，周围好吵，姑姑喊着我的名字，爷爷拼命跟谁嘶吼，所有喧嚣转眼被浓雾所笼罩，我在彻底闭眼以前看见蔚蓝色的天空，以及刑天那张不知兴奋还是悲恸的脸。

我比谁都清楚我的肉体已经彻底腐毁，简单来说就叫做死。

然而很久以前女娲说过死亡并不意味结束。我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某条柏油路的中间。路很漫长，也很蜿蜒，绕来转去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两旁异常辽阔，只有很少几株矮树，远远可以看见地平线跟宝蓝色的天空相连。我的脑海深处迅速闪现某些画面，我能确定我曾跟谁来过这里，我们拥抱，我们交流，四周似乎还残存着什么，回想起来却像隔着浓雾，难以真正碰触。我没办法站在路边仔细回想，我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周围跟着许多其他东西，猫啊狗啊花啊草啊，全都如我这般失去控制往前蠕动。我在这个时候总算反应过来，这里叫做黄泉，路的尽头通向最阴暗的国度。我撇着嘴居然没有感觉害怕，或许稍微有些沮丧，太混乱了，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区分。

应该走了很远，道路开始倾斜，跟其他路汇聚，逐渐在前方的谷地形成广场。我以为我出现幻觉，旁边忽然有谁喊着我的名字。破茕。破茕。声音特别好听，很干净的，很柔软的，很祥和的，像首怀旧的歌。我没答应，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清晰。转头正好看见她在路边的树桩上坐着，面对我的来路，背影被暗淡的光芒勾勒出薄而深刻的轮廓。我的身体莫名其妙摆脱束缚，我停下来跟她对视，我说，我们认识，对么。她抬着头让我看清她的容貌，没带任何感情色彩，确实类似人猿。然后她在我的情绪爆发以前露出微笑，钢制牙套差点因为反光刺痛我的眼睛。我没明白我为什么感到亲切，脑袋特别迷糊，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笑。

她说，我们曾说好的，不管将来还是现在，不管你是什么我是什么，不管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们说过的话永远不会改变。

我感觉我身体里有很多东西在拼命的颤抖，我没办法控制，笑容尚未消散，泪水已经溢满脸颊。

她继续说，以前光神可以避开天诛，我也可以。我比谁都清楚你有多少灾劫，什么时候发生，甚至什么时候终结。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出现，你听仔细，我没批准你死，你就绝不能死。赶紧回你应该在的地方，还有很多事情等你完成。最主要的，你得拼命活着等我重生。

其实我没听懂她的任何言语，我单纯的感到踏实，甘愿相信她的全部。

她说，半年以前我在封印森林埋了符咒，你以我的名义将其唤醒，能保全族无恙。

我迷糊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低声问她，什么你的名义。

用右手隔着半米远的距离轻推我的肩膀，我能感觉某些熟悉而灼热的温度迅速涌来，温暖的，落寞的，裹着我的身体迅速升向半空。我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所谓黄泉逐渐渺茫，道路缩成细线，逐渐被散乱的浓雾完全掩埋。她跟雕塑似的静止在我视野尽头，我在返回俗世以前听见她的声音撞击耳膜。

她说，我啊，曾经叫做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