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2）

我从那天开始彻底放弃所谓学业，其实俗世纷扰于我而言如同消遣，偶尔丧失什么，毫无意义。当晚我用两小时的时间走回李家结界，路上想起很多东西，像幻灯片，闪现然后疯狂流逝。我没通知任何亲戚，自己拉开通道，迷迷糊糊走到祠堂附近。姑姑以为妖类擅闯，迅速遁到祖墓面前，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有些诧异，嘴唇略微颤抖，眼睛里的警惕隐约化成别的情绪，类似怜悯，却更深刻。

我以为她多少要跟平常那样说我几句，可她异常沉默，犹豫片刻，垂着脑袋离开祠堂，背影被浓郁的枝桠完全覆盖。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在哭。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两天没刮脸了，胡茬有些坚挺。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到底如何，靠着某块墓碑坐向地面，胃里剧烈抽搐，思维似乎已经完全脱离自己。飞姐的墓在我左侧，转头可以看见天苍写的挽联。烈女骨埋青山幸，贞洁碑成白石辉。我混乱的回想这半年的生活，如同梦魇，分不清楚虚幻抑或真实。

歌里唱的真对。

而我知道我们曾天真的一起哭和笑。

而我知道放开手却不知道怎么忘掉。

而我知道你走了以后的每一分一秒。

我都那么难熬。

而我知道那真爱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而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就这么走掉。

而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我全都走掉。

我就是受不了。

我没办法否定我经历的任何细节。

现在我的意识似乎站在某条不知名的街道中间，路的尽头有很多人期盼我的出现，我没办法移动我的躯体，我被现实套牢，彼此已经无法回头。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攥紧拳头砸向我对面的墓碑，胳膊被锋锐的石尖磕破，痛楚似乎让我有些清醒。四周松柏苍翠，微风盘旋，卷走些微暖意。我抬起胳膊的瞬间发现对面那块墓碑豁然刻着两个篆字。钟辰，我曾提起无数次的钟辰。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他丧生的所有细节，我曾催眠似的刻意遗忘，却在许多年后被钟瑶的出现彻底吵醒。

我没记错的话祠堂西面半里就是封印森林。那年结界出现异状，东北面的草地忽然变成树林，越过山丘，占领湖泊，最终跟东面的树林衔接成了整体。当晚我跟钟家姐弟处于好奇跑到附近研究，没过多久开始出现暴雨，我在旁边某座花园撒尿，突然感觉某些力量从我体内喷薄出来。直到现在我也没懂到底怎么回事。森林深处历代祖先所守护的封印忽然失效，法阵里的远古魔兽破开禁锢逐复真实形态。

它似乎被什么气息感染，张牙舞爪扑向我的胸口，关键时刻钟辰把我推到旁边，魔兽如同黑雾融进他的身体。稚嫩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抵御侵蚀，丧失理智差点捏碎我的肩膀。我借暴雨展开水遁勉强脱离危险，他比我想象的更加残暴，迅速转移目标，张开胳膊掐住他姐姐的喉咙。回想起来我猜我能明白当时钟瑶为什么没反抗，她曾勉强聚集法印，变换着，颤抖着，始终没足够的决心施展。

我注意到她的身体逐渐僵硬，胳膊失去支撑完全垂向地面。连暴雨都矫情起来，轰轰烈烈，似乎想把结界冲垮。我承认我当时失去控制，我才八岁，我很比谁都喜欢钟瑶，我怕她就那样闭着眼睛永远离开我的管辖。所以我把镇魂黄符点燃以后扔向钟辰，我没想到我的灵能那么浩瀚，魔兽被迫离体，四周隐约传出哀嚎，然后黄符如同利刃洞穿他的胸膛。他在我的面前攥紧拳头倒了下去，雨水砸在他的脸庞不断溅起深红色的液体。而他姐姐靠着栏杆没敢说话，好久以后抬头望着我的眼睛。

我没敢忘，那个时候除开雨声我还能够听见我自己的心跳。

抱歉我跟弱智似的拼命回想以前所发生的悲剧。其实生活永远在持续的发展，任何事情都将被时间所掩埋。而我希望改变，我没道理指望时间解决我自己的所有问题。想到这里我站起来望着不远处的天空，颜色很暗，像新鲜的血液，胡乱涂在地平线的周围。我没发现任何异常，异瞳突然传来剧痛，符纹居然凭自己的意识在我掌心凝聚成形。

我犹豫着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天空已经完全染成暗红，西面封印森林隐约绽放诡异色泽。我没时间揣测其他，硬着头皮跑出祠堂，还没接近森林已经可以看见淤血般的巨大神迹侵占半边结界。刑天站在神迹核心位置，脚踏青烟，肩披紫霞，笑的时候差点让我把他当成天苍。我没说话，在他面前我被浩瀚天威完全束缚。四周许多巡逻符鸟发出讯号，李家门徒迅速聚在森林边缘。姑姑远远朝我嚷着什么，风有些吵，我发现我完全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