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 -- 第十二章 结局以前（1）

苍苍徘徊鸟

茕茕因何鸣（第十二章引言）

我在寝室。

重庆的夏天在彼此反应过来以前全面降临。每天伴着破风扇的轰鸣跌进睡眠，然后梦见奇怪的人或事，身体仿佛变成燃烧的碳，隔天醒来发现已经汗流浃背。其实寝室只有自己未尝不能当成好事。起码氧气充足，没有别的肉体跟着排热。我想割据哪张床都没谁反对，如果不怕麻烦甚至可以轮流尝试。看电影到深夜也不担心影响别的同学，什么时候洗澡都没问题，反正浴室完全专属。运用道法不必躲藏，偶尔憋闷还能呼唤几只亡魂出来闲聊。有谁曾经说过，青春，理应如此自由自在。

我以为我应该感到愉悦抑或兴奋。事实却跟想象背道而驰。我固执的住在以前曾住过的位置，跟天苍的床位首尾相连，西侧靠墙，东侧能够看见承霄那张只剩棕垫的床。我没记错的话以前承霄精力旺盛，清晨醒转立马用抱枕或漫画砸我，每次必中后脑。通常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骚扰天苍，或许害怕挨揍，只敢轻推肩膀，然后研究天苍略微不耐烦的表情。直到宿管开始查房他才跑去洗漱，祸害跟在后面，拼命咒他不得好死。出发以前谁也没有习惯研究课表，以致吃完早饭顿时失去目标，犹豫片刻，索性重新奔向各自温暖而舒适的被窝。

其实我不愿意回忆如此清晰。我在寝室，我在寝室。阳光随着时间逐渐滚烫，每天沿着玻璃铺满地板，以及床褥，似乎可以焚烧它触碰的所有空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异常反感，说不清楚具体反感什么，好的天气，坏的情绪，抑或潜意识里偶然回想起的任何画面。有生初次如此厌恶我自己的懦弱。跟卑微的蜗牛似的，出现问题立马蜷到硬壳深处，反复着，徘徊着，以为时间可以消灭所有遗憾。而我无论怎么挣扎也没办法摆脱我的情绪。特别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四周似乎尚未完全改变，谁也没有离开，他们都在。某些人的容貌突然沿着毛孔刺进骨骼，喧哗起来，然后转眼化成整片苍白。

偶尔站在阳台可以看见别墅透着灯光。木沐还在。

我不知道我该庆幸抑或失落。

最近开始我用专心听课转移我的注意。高考以来初次依照学校作息时间安排生活，不迟到，不早退，做好笔记，查阅资料，偶尔课后无聊还会胡乱翻阅教材。收获颇多，至少我知道了马克笔跟水彩笔的区别，以及，香樟永远不会生虫。生活看似犹豫却坚定的往前发展。很长时间没有郑晓晓的消息，以致我曾以为女娲的事已经被谁解决，世界从此静谧，以正常的秩序涌向未来。如果真的如此，那该多好。

周三下午天苍毫无预兆跑来听课。园林制图，他在课间溜进教室，跟熟悉的同学闲聊几句，似乎察觉我在角落，撇了下嘴，重新猫腰钻出后门。虎妞比较敏锐，偷偷摸摸盯着我的方向看了半天。当晚开始天苍也向三好学生发展，再不缺堂，偶尔还跟白痴似的踊跃回答问题。表面看来他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课间习惯站在走廊抽烟，或者当着所有同学耍宝。但我已经不在所有这个词的范围里面，自始至终他没跟我说半句话，甚至目光都没半点接触。

昨天傍晚他被许多花痴围在中间，我进教室以前似乎有谁问了什么，他爽朗的回答，我跟姓李的又不熟。我不知道怎么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收回抬起的脚，准备转身，胳膊撞到课桌发出轻响。虎妞正对门口，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有些尴尬。其他花痴跟着抬起脑袋，似乎想笑，表情异常狰狞。然后他意识到什么，回头跟我目光相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笼着薄雾，隔太远了，望不到底。我咬着牙离开教室，其实没闹脾气，我知道他不会追来。

很多事情我比谁都清楚，比如口香糖吧，嚼过以后，无论放在哪里都没办法彻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