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殇 -- 第十一章 永殇（10）

我着急了打算伸手硬抢，这个时候空间产生波动，王坦握着太刀从扭曲的墙壁深处蹦了出来。木沐很不爽的样子，跺脚嘀咕了句什么，我侧着头没能完全听清。王坦今天特别像他老哥，头发比以前长，橘色卡通体恤，裤兜旁边露出半截手机挂饰。他朝我们这边走了几步，木沐刚好把门打开，暖风迅速涌来，我注意到不远处的天空泛起血红色的光泽。他歪着头问我，我哥人呢。我来不及答话，突然意识到我背后聚集某种温度，我没办法描述，却无比的真实，让人控制不住头皮发麻。王坦的表情也诡异起来，睁圆双眼拼命盯死我这方向。我犹豫着不知怎么回头，后脑毫无预兆传来剧痛，沉闷响声沿着骨骼充斥身体。我能确定我被不知名的东西偷袭，我在昏迷之前脑袋反而异常清醒，没自夸的意思，我只想说，以我现在的道行跟灵能来看，能够这样轻易近我身的除了神魔之外再无其他。我咬着牙倒向地板，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见木沐的脸，跟初见时没有任何区别，彷徨的，恐惧的，我永远都读不懂的。

木质地板比想象中冰凉，我迷糊的察觉后脑被击中的地方逐渐麻木，疼痛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轻微，最终无迹可寻。我的意识似乎进入别的领域，或者脱离肉体开始观察现实。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四周很黑，各种金属或木质的家具散发很奇特的暗淡光泽。我试探着走出几步，地面铺满粘稠液体，味道很浓，偶尔朝着侧面溅落。我在沙发转角发现王坦安详而平和的躺着，仿佛熟睡，暗红色的鲜血不断从胸口里溢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并不难过，准备捡起旁边断成许多截的太刀，右手穿越实质，无法与之触碰，然后我的眼泪就跟雷雨似的喷薄而出。

四周隐约回响其他声音，我捂着嘴坐在王坦旁边，鲜血浸湿裤管，我发现我唯一能触碰的只有这些红色液体。某些声音越来越微妙的占据所有空间。我迟钝的发现对面房间笼着青光，无数湿气聚集，青龙伴随咆哮来回翻滚。其实已经不算青龙本身，它比之前渺小许多，甚至已经没法聚集水纹图腾。它的对手站在离我比较近的地方，身体被浓郁的黑雾笼罩，看不清楚具体长相。我意识到我面对的所有东西已经超越我以为的梦境，太真实了，以致让我开始害怕它会延续到现实里。青龙跟神秘的对手又开打了，比之前我所见过的所有激斗平静，似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连周围的空气都未产生丝毫波动。

我的心里认定青龙无法匹敌对方，没原因的，出于最原始的直觉。战况如我所料逐渐失衡，青龙无数次的撞击被人卸开，图腾崩裂，鳞片开始沿着经络剥落。它的对手趁机聚集五色光泽将它整个肉身切成无数碎片，蓝色血液溅满半边墙壁。所幸青龙秉持水纹图腾，遇水则生，所有水分枯竭之前不可能被真的毁灭。它的对手跟它耗了接近两个小时，无数次的屠戮，无数次的重生，我甚至能看见它的肌理以及骨骼不断拼凑成全新的形态。随着夜色降临它的对手逐渐发现某些秘密，四周并不存在液体，而青龙能反复苏生，实在要解释的话其实并不太难。青龙意识到了危险发出哀嚎，空气深处的血腥味更浓了。

对手将它困在圆形护罩里面，催动咒文形成真空，原本存于大气里的水分消失殆尽。它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失去所有养料，图腾彻底溃散，躯体在刹那间发出炸裂般的巨响。它的对手犹豫片刻握紧双手，护罩迅速收缩，连同它的元神一起化成五彩烟雾。我很清楚这意味着战斗结束，胸腔不受控制抽搐起来，内脏拼命下沉，情绪仿佛被无数根钢针刺透。四周伴随嘶鸣缓慢浮现几缕即将消散的光。四大圣兽从此缺了东方，无论多少时间流逝也不可能重新弥补。我右腕的银链莫名其妙缩紧，把我整只右手勒的充血。我垂下头正好看见白虎形象轰然绽放，后脑仿佛重新被谁击打，哆嗦几下恢复意识。

其实相对现实而言我倒宁愿长睡不醒。

我揉着头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客厅被灼热的阳光铺满，阳台边的窗帘被风反复撩起。我意识到我的手里沾满某些液体，有些好奇，同时却莫名的感觉抗拒甚至恐惧。犹豫半天我才鼓足勇气低头张望，我在看清楚的瞬间重新瘫倒，思维彻底混乱，双腿无法承受任何重量。我的身体沾满鲜血，包括衣服裤子，甚至地板，跟刚才在梦里所看见的画面完全没有区别。梦里。想到这概念的刹那我挣扎着爬向沙发，心脏仿佛被人攥紧然后用力往下拉扯，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胡思乱想，悲剧并未发生，梦跟现实存在差距。

然而现实总比想象残酷。我跟梦里一样在沙发的旁边发现王坦安静而平和的躺着，仿佛熟睡，周围已经汇成血泊。我咬着牙拼命控制我嘴里的嘶吼，我发现我甚至不敢哭出声音。四周仿佛凝固，偶尔有血滴落，从茶几上，从天花板，声音柔和而又绝望。我伸出手尝试触碰我面前的王坦，我知道他已经永远丧失热情，不能动弹，不能思考，不能跟初遇时那样撇着嘴巴喊我破烂哥哥。我怕我跟梦里那样无法真的感受实质，颤抖半天收回右手，似乎失去控制，反转过来给了自己几个耳光。疼痛感像蠕虫一样啃噬神经，我弯下腰把脸贴在地面，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不属于梦境。

破茕。不知什么时候背后传出呼唤。我转过头看见木沐站在客厅门口，最开始的几秒我几乎没办法面对。她蓝色的套裙沾满暗红液体，有的凝成整块，有的如同斑纹。王坦的太刀在她的周围碎成几截，刀柄被她握在右手，断口处的锋刃似乎还悬挂着肉屑。我有生来初次希望自己彻底傻掉，我垂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快消失吧，快消失吧，我发誓我真的没能看出这些画面究竟意味什么。木沐试图向近，我能看见她的嘴唇缓慢张开。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轻响，天苍爽朗而清澈的笑声轻易刺痛我的耳膜。他应该在逗芷柠玩，隔着墙壁我也能够想象他明媚的样子。

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首先听到钥匙的碰撞声，锁眼跟金属的物质摩擦，机括缓慢而清晰的运转。任何风吹草动在我耳朵里面都像地震似的剧烈。时间在莫名的情绪里面漫长起来，两分钟像整个世纪。铁门总算开了，阳光透过树梢把天苍的背影拉成修长的线。我清楚的看见他的笑容还来不及僵硬，泪水已经从发红的眼眶喷涌出来。他迷乱的扫视我跟木沐，仿佛哑剧，没有任何辱骂或质问的台词。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犹豫着扑向沙发，双腿还没完全离地，裤兜深处突然涌出赤色光芒，蚩尤金铃不知为何浮向半空。

没有任何时间阻隔。王坦遗体响应似的剧烈颤抖，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蜷缩起来逐渐往里收缩，伴随刺眼光芒，绽放无数图腾，最终居然化成遗失无数年的另外半边蚩尤金铃。天苍下意识的喊着不要，身体被强横的气息推到墙角。两枚金铃迅速融合，四周似乎出现碰撞，两下，三下，铃声混合涟漪般的光泽震撼八方六合。天苍双眼发红拼命伸长胳膊，后羿神迹在空气里若隐若现。谁也没能反应过来，金铃响到第九下的时候突然炸成粉末。毫无预兆可言，甚至说不清楚原因。我只看见火花般的闪光，然后金铃消失，残留下的粉末被风毫无保留全部吹散。天苍靠着墙壁瘫向地面，试图嘶吼，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蚩尤离开之前告诉天苍的话。

它说，左右两半合一之时，也即金铃崩毁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