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殇 -- 第十一章 永殇（6）

而此事的破绽在于天苍太过诱人，上午不幸被隐翅虫咬到，手肘附近出现条形水疱。次日清晨我们打算在激战前离开别墅，带领曹薇去另外的地方躲避。我下楼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敲门，疑惑片刻跑去打开，诧异而痛苦的发现虎妞带领数个花痴站在外面。天苍刚从厕所洗漱出来。虎妞扬起手中的玻璃瓶，嚷嚷，这药专治隐翅虫的。说着如狼似虎扑了过去。这个时候云泽已经泛起赤潮，学校方向隐约传出剧烈响声，祝融与共工的神迹隔着浓雾隐约占据整片天空。虎妞无法察觉异状，缠着要给天苍抹药。在场所有知情人都不敢吭声，太突然了，头脑尚未完全跟上节奏。关键时刻芷柠比较清醒，急中生智，喊道，天气不错，去郊游吧。虎妞瞪着她说，闹虫灾呢，郊游个屁。天苍赶紧补充，虫都在学校里，外边应该没了。他说的话自然轻重不同，几个花痴立马举手赞成。我跟承霄对视片刻赶紧带着大队人马出发。无论如何必须尽快逃到触龙神跟九尾狐的护罩外面，避免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开始天苍走在前面，既然说了郊游，只好选择比较平坦的路直奔对面的西瓜山。距离学校越来越远，不远处的房屋逐渐缩成方块。然而尚未完全进入安全地带，至少我还没有发现护罩边缘。背后不断传来轰鸣，各色光泽沿着山路荡开波纹。曹薇体质异于常人，最先遭受影响，捂着脑袋不停喊痛。虎妞等花痴的注意太过集中在天苍的身上，大概以为在打雷吧，偶尔发现不对也没心思仔细推敲。木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前面，用力招手，示意加快速度。她从前晚开始变得异常急躁，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原因。早晨她对我说，今天祝融跟共工的结局她很清楚，直觉感应似乎还有其他事情发生，记事本里没写，她没办法了解透彻。我迷糊的想象事情究竟如何发展，隐约听见天苍喊着什么，抬头发现不远处的树木深处竖着护罩。总算到边缘了，我在心里窃喜，只要穿越出去就安全了。当时承霄站在我的左边，似乎打算欢呼，我甚至能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像慢镜头，没人反应过来，空气深处突然涌出刺眼而猛烈的光芒。

承霄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找到，身体剧烈颤抖，转眼被浩瀚的光芒拽到远处。我在我的脑筋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追赶出去。天苍跟在后面不远，嘱咐芷柠留下照顾其他人的周全。数秒之间追到护罩外面，几块巨石挡在山路旁边。带走承霄那团光泽在树与树的缝隙里穿梭，翻越几处山涧，停在某片空地来回晃荡。我用符纹试探性的打了过去，担心误伤承霄，没敢用太大力。没想到它在跟符纹接触的一刹那四处消散，暗淡之后逐渐显出两个人影。承霄失去意识躺在地上，嘴巴略微张开，不知嘀咕什么。旁边背对我跟天苍站着某个女人，头发随意挽了个髻，粉色套裙，脖子在日光衬托下显得异常白皙。我猜我比谁都清楚她的身份，我的心脏剧烈抽搐，整颗脑袋充塞恐惧，却不清楚到底害怕抑或担心什么。这样想着下意识的退开半步，天苍不明所以侧头看我表情。与此同时那个女人转过身体，零星天光缓慢洒满她的脸庞。果然果然。许诺，光神，我的姐姐。

她跟平时不同，眯着眼睛，左边脸庞依旧圣洁，右边却像感染什么似的，肤色隐约改变，内里渗透暗淡气息，阴冷的，糜烂的，比冰锥更锋锐。天苍控制不住情绪喊出声音，似乎想起什么，伸长胳膊跟我比划。我迷糊了半天猛的想起当天姐姐在结界里吞噬魔元的事，胃里传来痉挛，隐约明白大致出现什么状况。四海银瓶所禁锢的魔元司掌嫉妒，姐姐遏制不住，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多半已经被它反噬。我感觉我双腿有些发软，咧开嘴巴，半天才呼喊出，姐姐。她扬着头瞪我几眼，目光凝结成为固体。我举起手挡在胸膛前面，目光迅速涌来，身体深处传出闷响，像裂开般，骨骼差点完全消融。

天苍托着我的肩膀防止我朝后面跌倒，没有想到遭受波及，跟我同时失去控制撞在背后某株树上，我运气好，背贴他的胸膛没受多大冲击，他皱着眉吱唔半天没能忍住，哇的吐出几口淤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处理，看看他又看看姐姐，脑子像火烧过似的充满灰烬。天苍咬牙站了起来，靠在我的肩头不断喘气。他说，你没人性的么，破茕，你弟弟哎，你居然能动手。我不确定姐姐有没听见，她的神情自始至终不变，唇角略微弯曲，淡淡的说，以前太懦弱了，女儿被杀，不敢吭声，相反还装正义亲手弑夫，现在必须改变，做我最想做的，哪怕不能完成。说这些的时候被魔元所侵蚀的半张脸孔显得更加狰狞。

我猜我被她的某些气息威慑到了，咽下唾沫不敢吭声。天苍跟我大致相同，呼吸逐渐沉重，肩膀隐约抖个不停。光神打算继续说点什么，承霄不知什么时候醒转，扶着石块站直身体，扬起胳膊，用力给了她个巴掌。她故意或无心没有躲闪，未被魔元吞噬的半边脸溢满泪水。承霄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压低声音念叨，别演戏了，我不许你亵渎光神，你不是她，永远不是，她想做的根本不会像你想的那样龌龊。说到这里神迹轰然绽放，纯白色的，跟羽翼般柔软。我意识到某些我们拼命避免的事已经发生。

他继续说，当年光神轻易将我杀死，并非实力悬殊，而在于我刻意求死，我比她更清楚自己创造万世恶灵罪无可恕，我不甘心，我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能停止为我女儿报仇，其实光神同样难受，她伟大的地方也在这里，她忍住了，她杀了我，她唯一的冤枉只有六道和谐而已。四周暂时没了任何声息，时间凝固，万物归于最原始的荒芜。姐姐听他说完不自禁的蜷缩身体，神迹跟魔元同时在肩膀附近浮现。她冲他喊，快带我走，我没办法控制魔元，它想杀掉后羿跟伏羲的转世。喉咙伴随话语传出别的声响，干涩而沙哑的，听着难受。承霄伸长胳膊把她抱进怀里，白色神迹扭转，烟雾似的逐渐消散。他在离开之前努力盯着我的眼睛，浅褐色的眼仁轻微转动，充满某些气势，庄严的，肃穆的，仿佛告别。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区分当时他到底是承霄还是昆仑灵镜。

天苍下意识的追出两步，伤势发作，捂着嘴巴没能阻止淤血喷溅。背后突然传来巨响，祝融跟共工的激战看来到了高潮。不远处的护罩若隐若现，隔着雾霭可以看见火光缭绕。天苍不知为何惨叫起来，猛的跪在地上，似乎双腿发软，挣扎着想靠近护罩，刚站起来又再跌倒。我承认我反应迟钝，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芷柠他们还没出来。心脏似乎停止跳动，连呼吸都吃力，神经紧绷起来仿佛随时可能断裂。四周翻滚热烈而潮湿的气息，异常喧嚣，异常宁静，明明矛盾却又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