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殇 -- 第十一章 永殇（5）

其他人在半小时后陆陆续续走进酒吧。我也装出刚到不久的样子在门口发呆。张家兄妹听见声响从隔壁屋走了出来，我注意到张巧穿着浅灰色的体恤，脑袋垂的很低，很低很低，似乎已经低到泥土里面。天苍审视四周打算问点什么，开口之前旁边传出别的声响，若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头叹了口气。似乎刚到，或者比我更早。我在看见她的瞬间觉得压抑，连说话的欲望也丧失掉，身体滚烫，差点屏住呼吸。她用平时差不多的姿态点燃香烟，未化妆的脸庞逐渐氤氲，嘴唇苍白，似乎耗尽水分。没人吭声，时间跟黑暗与沉默对峙。直到九点半的时候她才恍恍惚惚站直身子，来回踱步，用低哑的声音讲述已经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事。

其实悲剧最重要的本质在于重复。千万年前祝融与共工的激战几乎毁天灭地，漫长岁月未能淡化仇恨抑或嫉妒，噩梦即将在现世里重演。决赛那天共工强行闯入李家结界袭击易秋，崆峒龙印掩护后者去了远方。若言追过去的时候恰好截断共工对易秋的致命攻势，四周所有山川江河被迫扭曲，崆峒龙印失去光泽悬在半空。共工拼命攥紧拳头，眼睛跟自己的神迹同时泛起血红。无数世纪以来他们三个初次站在彼此面前，没谁主动开口，所有情绪伴随心跳在无声中蔓延。必须承认某些东西比语言更具体，比如眼神，比如表情。或许在神看来最复杂的爱恨不过如此，爱的，必须拥有，恨的，必须铲除。孩子般的逻辑，倔强而又单纯。僵持半天共工终究控制不住内心深处密而尖的不甘，他尽可能稳定他的思绪，对易秋说，拿回你自己的神迹，当年那样，认真，公平，重新开战。

易秋转头下意识的看着若言，目光润泽，跟当年在不周山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若言初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从来不曾改变，自己付托在他身体里的感情也相同吧，历尽岁月磨难，在模糊的褪色中反而绽放更坚硬的光泽。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索性竖起手指，把珍藏了千万年的祝融神迹重新交回它主人的手里。那个瞬间八荒动荡，赤红色的氤氲笼罩神冢。易秋真正还原成了印象里的祝融，至阳，至刚，足以焚烧宇宙万物。他侧着头对共工说，如你所愿，后日清晨，正式开战。目光始终停在若言左右，期盼着，眷念着，却没勇气停驻太久。若言努力别开脑袋不敢笑出声音，据说触龙神跟万物相关，视为昼，瞑为夜，偶尔真正感觉开心，全世界的花朵都将因此绽放。

共工痛苦而真切的发现自己在他们的面前没有任何余地，或许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的吧，即使胜过祝融，也不可能真正拥有触龙。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魔障，越透彻，越迷茫，除了遗忘，没有其他任何出路。

若言说到这里天苍已经磕完半袋瓜子，来回审视片刻，表情明显在说他们打就打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其实也抱着这种想法，毕竟神跟人的差距太大，客观来说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推动抑或阻止什么。若言明白这些道理，摁灭剩下半截香烟，似乎考虑许久，咬紧嘴唇，详细讲了跟我们有关的另外部分情况。

原来这次祝融跟共工的战场定在我们学校。撇开其他原因不谈，若言主要打算借助水与火的碰撞破除神族结界，释放无辜亡魂，彻底清洗以前夜杀残留下的怨念，将灵异的中心重新交给自然规律保管。明天郑晓晓将施法迫使全体师生离校，降低伤亡，尽量减少其他负面影响。等到激战真正打响，她必须跟触龙神合作筑起护罩阻止能量蔓延。而我们的任务相对比较简单，照顾女娲神识宿主曹薇，使其不被这次激战所引发的任何后果影响。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搞懂我在整个故事里面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半夜随意吃了什么东西独自赶往别墅。天苍跟承霄要护送媳妇回家，我在这个方面比较幸运，木沐属于异类，大半时间习惯自力更生。她不乐意打扰我原本的生活，也不允许我过多的专注彼此，似乎更接近于朋友，爱得有点似是而非。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云泽附近，月光不太明朗，黑暗深处隐约透出细微红光。我猜谁在那里站着吸烟，尚未完全肯定，对方已经主动走到近处跟我点头示意。易秋，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祝融。他跟以前几次见面明显不同，没再阴晴不定，神迹笼罩之下整副躯壳充满张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特意在此等我出现，不受控制退开半步，右手伸出裤袋随时准备反击。他撇着嘴笑出声音，据说祝融司掌阳极，并不单指火源，同时还能让众生的灵魂感受温暖。他说，把它交给女娲。似乎抬起右手，转身迈出几步，挺拔而厚实的背影轻易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四周瞬息之间失去所有光线以及温度。唯独，他留下的崆峒龙印在空气里不停绽放无色光泽。我不知道为何感觉身体冰凉，隐约听见千万年前谁跟谁的对白，龙印几时无光，你我几时离弃。

无论讽刺抑或其他。总之第四件神器了，快结束了，对吧。

第二天的清晨开始我们学校遭受无数隐翅虫的袭击。话说这种虫子富含酸性体液，跟人皮肤接触立马引起溃烂，如果不慎将其打死，酸液泄露，侵蚀面会扩大数倍。学校论坛最先出现回应，有人发帖子问，这厮为嘛叫隐翅虫。楼下经典回复，因为每次咬人它都会唱，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哎，给我希望。中午放学之前校长发出紧急通知，全体师生尽快离校，虫灾结束之前，谁也不允许在附近逗留。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郑晓晓的手段确实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