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殇 -- 第十一章 永殇（4）
我无意中发现天苍在嫦娥消失的瞬间皱起眉头，短暂而急促的，永远不曾重新出现。他沉默着挽起落日玄弓，后羿形象伴随神迹浮现，挺拔的，高大的，据说掌管胜利，连女娲也畏惧三分。郑晓晓在旁边下意识的喊出声音，她说，不要。可惜绝望并不足以扭转整个现实。天苍迅速扬起右手，弓开如满月，箭坠似流星，结界里的所有光芒似乎同时凝结成了尖刺。
妖王根本没有时间闪躲，箭刚离弦，海啸般的力量已经层层叠叠笼罩他的身体。他勉强把四海银瓶当成盾牌竖在胸前，半秒之后两大神器产生碰撞，没有声息，金光缓慢绽放，实质般的力量浩浩荡荡形成波纹。郑晓晓跟姐姐同时筑起护罩预防扩散，金光受到限制更加刺眼，翻滚半天好不容易平息，恍惚之间听见谁的叹息掠过耳际。四海银瓶不知什么时候脱离妖王控制，被强横的力量撞击到了半空。落日金弓释放出的光箭余势未衰，从妖王的左边胸膛直穿而过。
郑晓晓的救赎终究慢了半拍，她朝妖王跑出几步，双腿发软，猛的跪倒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我莫名的有些难受，胸腔被堵塞着，哽咽半天说不出任何话。四周异常安静，似乎时间重新被昆仑镜冻结。赵晓，这个时候我不愿意继续称呼他为妖王。叠加在他身体里的所有光环都已消散，他不必再背负什么，无谓对错，无谓得失，跟任何的俗人没有差别。他攥紧了拳头拼命克制疼痛，勉强用涣散的目光审视全场，想说什么，开口之前落日弓的力量全面爆发，由内而外碾碎骨骼，刺破身体，我甚至能听见内脏撕裂开的声音，像塑料袋，沿着开口哗啦啦的涌出无数鲜血。郑晓晓的哭喊被全场的唏嘘掩盖。赵晓拼尽最后丁点力气蠕动嘴唇，从口型看，他在呼唤，妈妈。无声而又剧烈，然后，其实没有然后，他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化成劫灰，随风飘散，不留丝毫痕迹。
沉默，沉默，要人命的沉默。
当所有人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之时其实刚刚开始。四海银瓶在半空中发出嘶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空气深处涌起黑漆漆的寒风。天苍转头盯着我看，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差点鼓了出来。我知道他肯定也发现了，关于现在四海瓶的气息，跟初次去夜色吧的时候偶然察觉到的气息相同，神圣而又糜烂，矛盾的，对立的，不知为何同时出现。我预感到某些事情即将发生，可惜分不清楚好或者坏。四海银瓶不断颤抖，水雾聚集，似乎随时可能爆裂。姐姐垂着胳膊扣紧法印，相认以来初次见她如此紧张。时间缓慢流逝，所谓定数其实跟所有的真相一样避无可避。四海银瓶硬撑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崩溃，无法继续保持平衡，体内某些东西被光箭的力量逼了出来。
迷林上空绽放大片异彩，我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图腾，深紫色的，沿着空气伸出无数毛茸茸的触须。气温莫名骤降，飞鸟无法逾越，大半树木在无声中迅速枯萎。天苍哎哟叫了几句什么。我的异瞳传来剧痛，姐姐转头告诉我说，此乃三大魔元之首，掌管嫉妒。我没反应过来，准确来说在场没人反应过来。姐姐转眼出现在银瓶的面前，伸长胳膊攥住图腾，即所谓的魔元，张嘴将它整个吞进肚里。四周瞬息万变，似乎从未出现任何不寻常的人或事物。阳光重新洒满空地，无数枝桠汇成葱郁而散乱的林海。四海银瓶缓慢往下坠落，天苍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我忍不住喊了几声姐姐。她没回头，背对着我摇晃右手。与此同时身体剧烈颤抖，像水里的倒影，被人搅乱，再也不能恢复完整。她说，没事。还没说完已经化成金光脱离所有人的视线。我不确定我该不该相信她所说的没事，太多事情发生，不够时间整理。
其他人也雷同，对于现实永远似懂非懂。
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距离大赛结束已经两个星期。天苍那队获得首届冠军，可惜没谁真正觉得高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都保持警惕，害怕变数出现，风暴似的卷走我们所珍视的全部。某个角度来说曹薇属于最终赢家，无论我们如何悲恸，比赛结束之后，天苍仍旧顾全大局把落日弓跟四海瓶交到她的手里。推算起来已经吸收三件神器，快结束了，重生抑或毁灭，结局在深邃的迷雾之中逐渐褪下伪装。
我不知道我有没在期待，认知被无数的情绪钝化，接近麻木，以致不曾发现曹薇最近发生改变，大半时间处于昏睡状态，每次醒来都大声的嘶吼，盘古，伏羲，甚至李破茕的名字。我发现我几乎不敢跟她对视，她的眼睛失去焦点，浅褐色的，随时透出尖锐的刺。特别我跟木沐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曹薇有没醒转，空气深处总有什么东西死死盯着我的背脊。
天苍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不同。昨天跑去某家新店吃饭不幸被彪悍的老板雷到半死。据说当时他跟芷柠要了两份双味水饺，吃了半天除了韭菜没能尝出别的口味。忍不住问老板，这个，哪双味啊。老板头也没抬，指着酱油答道，沾或不沾，刚好双味。天苍差点没给半个水饺呛死。
至于承霄，更没什么异常，最近迷上某款网络游戏成天呆在房里冲级。昨晚又跟张巧吵了几句，其实他没做错什么，这段时间张巧不知为何特别暴躁，碰面不大说话，偶尔吭声也皱紧了眉头。天苍偷偷跟我灌输，脾气变化大的原因多半在于意外怀孕。我不敢笑，许多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昨晚张历短信通知我们集合，貌似若言回来准备商量什么。我刚好在未知附近转悠，收到短信赶紧奔了过去。木门开着，前厅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声息。我琢磨着他们应该过阵才到，溜进吧台找饮料喝，刚弯下腰，突然听见隔壁房间传出对话。张巧似乎哭过，抽泣着说，我也知道大限将临，谁也躲不过去，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哽咽起来无法继续。沉默片刻，张历安慰她说，我明白呐，命数如此，花神，花神死后我不再有任何牵挂，而你不同，你对承霄，抑或镜神，终究割舍不开。
张巧苦笑，人的思维确实复杂，明明早知命数如此，当初不怕，现在反而慌了。
其实不算命数，司职不容改变，你我从诞生的时刻已经注定面对这个结局。
女娲通天彻地，怎么解决盘古非得依靠我们不可。
返回原形，百年而已，哥陪着你，别太在意好不。
百年，百年，有所知觉，无法动弹；有所思维，无法表达；也好，趁机忘了他吧。张巧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已经哭成泪人，声音在墙壁的对面断裂，让人跟着酸涩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论什么事情，应该很无奈吧，不然没人愿意如此这般躲在角落舔舐伤口。我转过头看着门口，许多人或车辆划过，很讽刺吧，无论某部分人多么痛苦，生活永远不会因此停滞不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