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永殇 -- 第十一章 永殇（3）

整个迷林被异样的情绪层层包裹。

郑晓晓在短暂停顿之后反而下定决心，以柔和的力量弹开承霄，转身打算协助赵晓脱离险境。张巧张开胳膊扶住承霄肩膀，头顶浮现某种气息，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张历，咬紧嘴唇重新克制情绪。我跟天苍并肩跑出几步突然发现空中传来巨响，早先被公共所撕裂的地方绽放神迹，淡蓝色的光芒自上而下隔在郑晓晓跟赵晓之间。郑晓晓的狐火不知为何旺盛起来，流萤似的环绕整个身体。她朝后面退开几步，皱着眉说，你也来了。话音落尽之前姐姐从光芒的深处显出身形，白衣胜雪，容貌依旧亲切而又神圣。李家结界似乎受到神迹感染，空气在翻滚间溢出湿漉漉的青草味道。姐姐没有顾忌其他，开门见山的问，你为什么不把你的结界让给妖类居住。郑晓晓在瞬息之间失去部分活力，愣了半天没有吱声，狐火绕成圆环不断颤抖。姐姐洞悉她大半的心思，没有犹豫，又说，其实你也没有完全信任妖王对吧，你知道它执掌私欲，担心它在接收结界之后萌生别的念头，你不敢赌，你输不起。郑晓晓比刚才更加无奈，侧过脑袋，眼睛周围不知为何溢满水雾。没有反驳也就代表默认，其实她比在场任何人都了解妖王。

话分两头。郑晓晓跟姐姐处于长时间的僵持状态，爷爷这边正好集中力量催动诛魔大阵。芷柠不知什么时候加入战团，金丝红绳随风荡开，青龙法相在空气里若隐若现。妖王听清姐姐所说，出于失望抑或反感，重新亮出四海银瓶，不肯继续指望郑晓晓的救赎。必须承认上古神器通天彻地，银瓶如同没尽头的洞窟，无论诛魔大阵如何运转，无论两家传人怎么施展，所有浩瀚或细微的灵能统统被它点滴不剩吸收干净。天苍连续释放两次天光神刃，累得差点虚脱，弯下身子大声骂娘。我察觉到某些地方不太对劲，脑袋火辣辣的，迷迷糊糊想不清楚。姐姐跟我意识相通，沉默片刻，三言两语解开我的疑惑。她说，四海银瓶不擅设置护罩，所以前次轻易被天苍的奶奶破解，现在不同，在它吸纳万物的能力下，连我也没把握完全取胜。赵晓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孩子似的，换了别的地方谁也不敢把他跟所谓的妖王联系起来。姐姐又说，想赢的话，除非。听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何失去控制，身体仿佛属于别人，右边胳膊筛糠似的颤抖，某些厚重气息差点撕破皮肉喷薄而出。姐姐丝毫没有慌张，淡淡的说，除非，除非落日金弓现世。

我在这句话里扬起脑袋失去意识，右腕溢出金光，像柔软的蚕丝，在不远处聚集成了古铜色的短弓。结界受到影响剧烈震动，迷林东侧毫无预兆隆起几片山脉。赵王反应过来半天没敢吭声，妖类对凶兆的预感特别敏锐，也许当时他已经在现实深处看清楚了他自己的结局。姐姐侧着头说，后羿转世在人群中，自己找吧。落日金弓极具灵性，闻言立马来回翻滚，烈日般的金色光芒在空地与看台间轻微摇晃。仅仅花了三秒时间，它停下来化作光束，绕场旋转片刻，径直射向我这边的空地。

天苍埋下脑袋打算躲闪，金光抢先贯穿他的额头，四周风云顿歇，所有热量归于虚无。天苍咬紧牙关不知应该怎么应付，身体其他部位还在反抗，双臂却已经把短弓握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下意识的抬头望着天空，几只飞鸟掠过，公共所撕裂的地方逐渐扩张，无数光泽堆叠形成女人的脸。我认识她，不久之前曾在我和木沐面前自称嫦娥。她用某种说不出的目光审视全场，最终落在天苍身上，混合眷恋，夹杂憎恨，被厚重的时光渲染，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根本不能理解。她说，后羿，替你保管千万年的神迹，现在还你。瞳孔深处伴随话音溢出光泽，闪电似的射进天苍身体，别说避让，连反应的时间都不存在。

天苍捂紧脑袋蹲下身子，肩膀传出碎裂般的声响，金色神迹舒展开来，空地中央仿佛点燃无数火炬。我喊他的名字，我说，天苍，祸害。他不吭声，抬头张望，眼睛充满血丝，硬朗的五官里写满懵懂以及迷茫。芷柠差点被他这副神情吓哭，面对面的搂着他的肩膀，用头摩挲他的脸颊，嘴里低声念叨什么。开始他没回应，睁大眼睛盯着别的地方，瞳孔失去焦点，似乎意识已经被神迹的光泽完全吞噬。芷柠急了，拼命捶他胸膛，撕咬他的肩膀，嘴里不停嘶吼，不许装死，不许。我强忍着没有掉泪，承霄转头打算问我什么，我无意间发现天苍抬起胳膊，似乎耗尽所有力气，把芷柠的身体整个搂进怀里。他说，芷柠，老婆。承受神迹冲击之后说话有些模糊。芷柠克制不住笑出声音，张嘴之前泪水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停回答，恩恩。

天苍摇头保持清醒，沉默片刻，望着半空中的脸孔，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咬着牙说，任何人或神的记忆都不可能左右我的认知，我是天苍，只是天苍。金色神迹在他说完之后真正跟他融为一体，温暖的，热烈的，足以充斥每个人的生命。嫦娥似乎没有半点不甘，唇角弯起弧线，伴随结界里的暖风失去踪迹。从此以后她在这个故事里面再也不曾出现。没人清楚她跟后羿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天苍只字不提，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真相。或许这样最好。最开始的时候嫦娥说过，后羿死的时候早已舍弃神迹，跟昆仑镜携带神迹而死不同，历经无数轮回，即使灵魂类似，也永远都变不回千万年前我所熟悉的他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结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