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逢不是重逢 -- 第十章 重逢不是重逢（2）
每个人都有犯贱的时候，不曾失去就不知道珍惜。
我在搜索黄符的指引下赶到南平。夜里的南滨路像一条璀璨的毛巾，跟对岸的灯火辉映，长江嵌在中央显得十分静谧。不知哪家新开张的酒店在放烟火，四周充塞浓浓的火药味。人行道上站满蚂蚁般的路人，照相机的闪光偶尔刺痛眼睛。我困难的往前移动，目光扫过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年轻的，苍老的，似乎一切都包含着某个人的轮廓。搜索黄符已经静止，耳边不断响起轰鸣，半空中的烟火偶尔照亮我身体里最阴暗的角落。我找不到木沐，甚至差点弄丢自己。我从黑压压的人群深处走到边缘，被无数人踩到后跟。一群妇女用沙哑的声音欢呼。几个男生踮着脚尖来回张望。另一边的临时舞台正在演出。长头发的女孩轻轻唱着情歌。梁静茹的。
还记得那场音乐会的烟火，还记得那个凉凉的深秋。
还记得人潮把你推向了我，游乐园拥挤得正是时候。
我转过头重新扎进人群。烟火进入高潮，各种不一样的色泽爬满水面。轰鸣越来越响，最前面的观众开始后退。人与人的缝隙逐渐缩小，某个人的肩膀被迫紧贴我的胸膛。我伸出手轻轻把他推开。另外一个女孩忽然跌倒。一堆大大小小的脚从她身边匆匆踩过。我的心脏紧了一下，挡在人群前面把她拉了起来。她迷糊着说了一声谢谢，烟火映照之下露出湿漉漉的笑容。标准重庆美女。可惜。可惜不是木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想哭，仿佛身体被人掏空一般。人群再次朝着后面紧缩，这次换我自己缓缓跌倒。不过没能接触地面，而是落进某个人的怀里。温暖的，熟悉的。我克制着我的情绪转过脑袋，在灿烂的闪光深处正好看见木沐似笑非笑的脸。她像大力水手一样搂住我倾斜的身体，眼眶微微发红，嘴唇透出干涩却红润的色泽。我忍不住侧头吻了过去。她松开手把我扔到地上，愣了一秒，赶紧低头拉我起来。我被她憨憨的神情逗得一个劲笑。她攥紧了拳头用力砸向我的胸膛。嘴里嚷嚷，笑个屁啊，看不出来我还没消气么。说完努力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我比刚才笑得更激烈了，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我说，那你快消气嘛。
她挣扎了一阵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低声嘀咕，消毛啊消，我吼下你试试。
我说，吼吧吼吧，我不还嘴。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喜欢吼啊。
不吼就不吼嘛，舍不得了对吧。
她狠狠的咬我肩头，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我忍着痛哼了一声。人群继续往后紧缩。烟火在彼此的头顶化成各种暖融融的色泽。她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她说，那曹薇呢。我把她从怀里推开，扳正她瘦削的肩头，尽量不在眼里显露任何一点虚伪。我说，我把她当妹妹看待。她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垂下脑袋。直到不知谁的胳膊撞到我的背脊她才再次出声。她说，哪有兄妹勾肩搭背，还亲来亲去的。我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不知应该觉得委屈还是其他什么。我说，那个，谁叫你装酷啊，不理不睬，也不怕我真的被人抢走。她一下子急了，轻轻踹我一脚，嚷道，放屁，你先跟她纠缠不清我才不理你的。我意识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过多解释。我用力的把她搂在怀里。她第一次比绵羊还温顺，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四周太嘈杂了我没听清。烟火接近尾声，人群伴随末尾最缤纷的光芒缓缓散开。临时舞台上的歌声明朗起来，长头发的女孩刚好唱到结束。
你大大的勇敢保护着我，我小小的关怀喋喋不休。
感谢我们一起走那么久，又再一起回到凉凉深秋。
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
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
你是我的梦，像北方的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
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当晚神经失常一直从南滨路走回云泽。快四月了，深夜的风一片冰凉。木沐靠在我的肩头哼奇怪的调调。声音被散乱的心跳掩盖。她说她不清楚她对我的感情到底属于哪种，短暂抑或持久，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甚至不敢奢望以后。我笑她傻。感情之所以能束缚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大半原因在于神秘。如果什么都清楚了，其他东西也就没意义了。木沐似懂非懂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女人。许多画面如同怨灵一般纠缠我的灵魂。我不确定我曾亲身经历，甚至分辨不出她的容貌。灼热过，温存过，明明不留丁点痕迹，却没办法停止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它们在拼命的反抗，排斥木沐，排斥我现在的任何一点感情。夜色越来越浓。我忍不住伸长胳膊紧紧搂住木沐。想说什么。却没办法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学校附近，远远已经可以看见别墅。木沐转身捧着我的胳膊，手掌隔着体恤传来花朵般的温度。我注意到她的肩头伸展出了一对羽翼，不像天使一样洁白，反而黑得十分纯粹，似乎比无边的夜色更加浓郁。她带着我飞了起来，翅膀在寒风中如同一张紧绷的布。云层擦过我的头发，大而圆的月亮似乎随时砸到脑袋。她说，你害怕么。我摇摇头。诧异确实有点，害怕却不至于。迷迷糊糊降落在了别墅顶上，耳边还在回响海啸般的风声。她一屁股坐在护栏上面，双腿在半空中微微晃荡，黑色羽翼像硕大的围巾一样紧贴后背。我在她的左侧蹲下身子。她转头问，怎么从来不问我的来历。我愣了愣，回答她说，不是你不许我问么。她依偎在我的胸膛，像猫一样，眼里掠过一丝暗淡的光。她说，那我现在告诉你吧。伸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冷冰冰的气息在我脑海深处化成影像。虚幻而真实的。天空一片血红，乌云层层堆叠。一群吞食腐尸的鸟来回翱翔。大地四分五裂，似乎遭受丁点碰触就会崩毁。山岳倒塌，海水枯竭。数不清的尸体堆满角落。怨气持续上升，仿佛铁丝一般刺穿整个凡尘俗世。我挣扎了半天才冲幻象之中清醒过来，狼狈而深刻的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体恤。我咽了咽口水缓缓转过脑袋。木沐盯着我的眼睛，神迹般的图腾若隐若现。她说，但愿你跟刚才一样，不要害怕。
之后整个夜晚在她软绵绵的叙述之中一去不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