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降临 -- 第九章 死神降临（10）

石头柱子在沉寂中逐一崩毁。空地周围缓缓升起一片薄雾。夜杀补好护罩重新举起右手，指尖隐约泛起玫瑰色的光泽。盘古斧被一层浓郁而散乱的气息紧紧包裹，自上而下划破虚空，锋刃在无形中割开一条黑漆漆的裂口。我甚至能感觉整个世界停滞不前。裂口伴随轰鸣越开越大，果冻般的粘稠气息聚集在了表面。一丝一缕蔓延出来，像昆虫的触须，攥紧所有能攥紧的东西，挣扎似的不断往外倾泻。夜杀控制不住微微颤抖，高举着的胳膊不敢放下。说不清楚兴奋还是其他。完成一切之后容易想起为此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会庆幸。会内疚。会追悔。其实她跟俗世之中所有为情所困的人没有差别。知道灭了钟家，重组万世恶灵，拆散陈海母子等等事情罪不容诛。偏偏说服不了自己。回头也错，向前也错，只能豁出所有拼命去错。我变态的发现我能理解她的思想。甚至体谅，以及同情。如果承担一切罪过就能拯救自己必须拯救的人。仔细想想根本没有对或错的差别，只要愿意相信，就无所谓其他。

空气深处不知什么时候涌起哀嚎。光神暖融融的神迹在不远处化作一张巨大的网。朱雀在左，麒麟在右。姐姐伴随耀眼光泽显出法相。亲切而又庄严。沉甸甸的灵力几乎覆盖整个山坡。之前说过蚩尤掌管众生存亡大权，脱困之后不知会以什么方式报复，只要它想，一个念头就能抹杀无数生灵。姐姐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能否阻止什么，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做她能够做的一切。夜杀比我更早意识到了这些，挡在裂口前面，神迹因为某些情绪凝固成了实体。裂口继续扩张。粘稠气息转变色泽，由红到绿，由蓝到紫，最后仿佛墨汁一般反转过来吞噬裂口。原本蓝幽幽的天空黯淡下来，像巨大的帆布，让人感觉窒息。无数闪电匆匆掠过，云层收缩在了一起。黑色神迹毫无预兆划破阴阳，在天地间荡开雾蒙蒙的光晕。我和天苍几乎同一时间退了半步，肌肉紧绷起来，连心跳都失去节奏。姐姐第一时间提高警惕，神迹连同光芒一起转化成了亮晶晶的锋刃。夜杀下意识的召唤开明圣兽。几乎与此同时不知什么地方冒出一声叹息。表面如同孩子，稚嫩的，单纯的。内里却像老人，沧桑的，淡定的。夜杀比谁都更清楚它的来源，身体僵在半空，转头之前泪水已经溢了出来。

寒风似乎絮絮叨叨讲述什么。黑色神迹收缩，粘稠气息翻滚，伴随乌云，伴随闪电，在夜杀的背后缓缓形成一个高大形象。大概二十来岁，层层雾气掩饰不了清癯出众的脸。头束云冠，腰缠玉带，身着缎面百花战袍，足登绣金四海皂靴。像古代的少年将军，一举一动充满肃穆而坚毅的力度。他说，好久不见。声音沙哑，夹杂情绪，穿越千万年的汹涌时光而来。说完小心翼翼触碰夜杀，犹豫着，向往着，手指比沾水的海绵更加柔软。夜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背对我们看不清楚表情，神迹初次浮现一种软绵绵的平和色泽。姐姐一直没有打算动手。其实我和天苍也察觉了。蚩尤，死神，从渊池里出来之后根本没有丝毫暴戾，像张白纸，让周围的一切生灵心绪平稳。我大胆的揣测这是因为所谓爱情。千万年的眷念让其他的所有情绪归于平淡，此时此刻除了夜杀再也不想拥有任何东西，包括仇恨，包括不甘，包括被禁锢时别人永远想不到的愤慨以及绝望。一段感情能够持续几个千年几个万年。他轻轻的搂着夜杀，搂着他自己的整个生命。即使几秒之前还有另外一些想法，这一瞬间也已幻化成了零星粉末。

时间在复杂的情绪之中显得特别散乱。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对于蚩尤而言比渊池的束缚更加漫长。他抬起头审视黑压压的云层，眸子深处倒映出漫天的闪电。姐姐不知为何从半空中降落下来。神迹归于最原始的平静，两大圣兽缓缓消失无踪。蚩尤笑了笑说，放弃动手了么。声音像懵懂的孩子一样轻松。姐姐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走到玄武所化磐石面前，蹲下身子轻轻抹掉灰尘。动作不大，轻微而又柔软。我在反应过来之前感觉我的小腹涌起一阵阵的痉挛。姐姐重新站直身子，把盘古斧小心翼翼放在磐石旁边。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一阵，似乎走了走神，跟我偶尔思考问题一样紧紧咬着嘴唇。她说，好端端的母子，一个成了磐石，一个成了废铁，夜杀为了救你真的可以不顾一切。语气异常平淡，不像惋惜，不像责备。夜杀下意识的垂下脑袋。蚩尤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拍了又拍，没有说话，喉头莫名而真实的微微颤抖。姐姐把磐石和巨斧转移到了别的什么地方。撇了撇嘴重新面对蚩尤。她说，我会照顾他们百年，而你们呢，以后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辜负他们一百年的沉睡。夜杀明白姐姐这么说的用意之后把头垂的更低。蚩尤咬牙点了点头。空中恰好掠过一道暗红色的闪电。他说，轩辕也好，嫘祖也好，从此与我再无关联。温柔而坚决的语气隐约传出钢铁般的声响。

天苍原本跟个观众似的一言不发。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转头嘀咕起来。他对我说，还是神咧，不负责任，女娲的事也不知道管管。声音再小也逃不过神的感知。蚩尤转眼出现在了前方不远。他像长辈一样静悄悄的审视我和天苍，眸子里的光泽一时浓烈一时暗淡。过了大概十秒。他说，女娲的事，要谈责任，几乎全在于人，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求神解决，其实你们也拥有了不少力量，比如善意，仁慈，团结等等，合理利用，人定胜天。天苍低头揣测他的意思，嘴里隐约传出声响。蚩尤察觉什么似的靠了过来，瞳孔微微放大，黑色神迹在空气中荡开波纹。天苍裤兜深处第一时间产生反应，半边金铃如同朝阳一般缓缓升起。蚩尤伸出手指，跟它碰撞的一刹那炸开一片暗黄色的火花。他说，看来许多事情根本躲避不了。不等明白什么意思，又再对天苍说，王家传人，必须记住，左右两半合一之时，也即金铃崩毁之际。说完化成一股纯黑色的光芒划破天际。夜杀紧随其后飘散成了一片彩色粉末。金铃重新落回天苍掌心。天空在厚重的乌云散去之后瓢泼一般洒下阳光。飞鸟自由翱翔，树木欣欣向荣。姐姐点了点头失去踪影。四面八方似乎从来没有经历任何事情一样平静得不正常。其实生活原本如此。越喧哗的，消失之后反而越让别人觉得寂静。

矛盾，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