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降临 -- 第九章 死神降临（6）

十二点的时候正式开饭。四菜一汤，家常风味。李页在厨艺上一直胜过妈妈许多。红烧茄子油而不腻，番茄蛋汤色泽鲜艳。李氏麻婆豆腐仍旧保持小时候的样子。我对辣的钟爱大概就是从这道菜开始。他是不是刻意做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没忘记我不吃葱。味觉在复杂的情绪之中变得异常敏感。吃了一半门外传来响声，李页开门之后看见许诺。我的姐姐。四周不知为何陷入沉寂。妈妈伸长脖子往外张望。李页愣了一阵回头看我什么反应。我说，她是许诺。妈妈喃喃念叨几次，许诺，许诺，眯着眼睛微微出神。姐姐点了点头走进客厅。阳光被隔绝在防盗门外。她说，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李页张着嘴巴不敢说话，不知因为神迹还是其他。妈妈下意识的看我一眼，皱皱眉说，这就走啊，多住两天怎样。不像对外人的客套。或许她自己也不懂。说着说着怎么眼角溢出一丝湿热。姐姐想了想说，先吃饭吧，吃完再走。坐下来的时候发现萌乐瞪圆眼睛看着自己。伸手在他光洁而稚嫩的额头摸了一把。光神神迹隐约绽放光泽。别人或许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姐姐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庇佑他的整个人生。他会永远保持善良的心，拥有别人得不到的喜悦。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哥哥我第一次感觉欣慰。大概姐姐也希望我了解这点。之前李页在厨房里没有说错。萌乐应该幸福。而我。必须承担一大半的责任。

午饭在揣测与被揣测中缓缓度过。李页时不时的看看许诺，再看看我，眉眼之间笼着层层疲惫。中途妈妈给我盛了碗饭，顺手在我头顶拍了一下。我捧着碗没有吭声。她被她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尴尬之中还夹杂着别的情绪。我说，谢谢。心里最隐晦的伤口忽然泛起泡沫。想起八岁前的一家三口。即使背着妈妈学习道术，即使大半时间呆在结界。至少偶尔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找到理由骗我自己。暂时不想牛鬼蛇神，暂时抛开所谓天职。这是身为俗人的她送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或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在她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给了我明媚的阳光。某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其实不是忘了，只是被埋没了。最终会像现在一样，被残酷的现实层层剥开。

萌乐吃完之后一直用手攥着我的衣角。小脸写满警惕。似乎担心一不注意我就消失不见。姐姐告诉他说，我们快离开了，不过不会走远，任何时候，只要他想，我们就会出现。萌乐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盯着她的额头。我甚至能感觉他孱弱的心脏微微跳动。姐姐冲我招了招手，一声不吭走出大门。李页跟在后面，同样沉默，眉眼间的沧桑越来越浓。我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妈妈站在阳台旁边。仿佛小的时候送我上学一样，抬起右手，指尖在阳光中微微晃动。生离也好。死别也好。这样一种感受我发誓我再也不想重新体验。

或许别人说的不错。地球依旧转动。生活依旧继续。

只是，当珍贵的东西一件一件流逝，我们单薄而庸俗的生命之中，还剩什么？

我不知道回到别墅之后我在房间闷了几天。日子像风一样流逝。该带走的没有带走。该留下的没有留下。我猜我一定被不知名的情绪束缚住了灵魂。吃饭，走路，睡觉，交谈，无论什么时候总会反复想起钟瑶和萌乐的样子。还有李页，还有妈妈。一个一个残缺或完整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滚。特别半夜来得更加凶猛。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在我换睡衣的时候。在我戴耳塞的时候。无数声音仿佛凝固一般充塞身体。

周三晚上我跟平时一样失眠。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一些吵嚷。开始以为自己胡思乱想以致出现幻听。愣了一阵忽然发现声音转移到了外面。迟疑十多秒钟。蹦到窗户旁边。透过雾蒙蒙的路灯看见飞姐跑出大门。跟平时不一样。似乎碰上急事。奔跑之际发出猫一样的嘶吼，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丁点硬度。我在这个方面不会走眼。绝对属于鬼上身的范畴。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李家异瞳，也没办法看清她身体里附着什么样的魂灵。我不敢花太多时间诧异。套上短裤匆匆遁了出去。在大门口碰见天苍，这厮也发现了状况，赤着上身风风火火跑在前面。

黑暗中的云泽显得异常诡秘。

开始飞姐一直在我前面不到十米，接近云泽之前忽然之间没了踪影。我用搜索黄符接连失效三次，灵力似乎被奇怪的因素干扰。天苍不得已用血控召唤分身，同时化作无数蝴蝶四下找寻。足足半小时后东面才来讯号。我和天苍三步两步赶了过去。还来不及喘气，或者诧异，或者迷茫。身体里的情绪已经浩浩荡荡喷薄出来。我不清楚我该不该相信我看见的一切。虚妄的。丑恶的。胃部仿佛火烧一般泛起一阵阵的恶心。天苍拼命克制情绪。终于还是吼了出来。他说，飞姐跟我没什么的，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不知道是哀求还是责备，嘴唇伴随哭腔在晚风中剧烈颤抖。

当时我和天苍看见一片暗红。码头似乎被粘稠的鲜血占据。飞姐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白色体恤破开几个窟窿。温热液体正从深处缓缓溢到地面。而夏芷柠，天苍的未婚妻。如同雕塑一般站在旁边。眉眼沾满血斑，眼睛红了一圈，红绳之上还残存着抹不掉的腥臭。听见天苍说话之后她慢慢的转过脑袋。苍白的脸映着月光显出另外一种色泽。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下唇被自己的上牙咬得出血。天苍忍不住吼，算我求你好不，你告诉我这些与你无关。说到最后几乎成了嚎啕。芷柠从未知的情绪里面清醒过来。抹掉快溢出的泪水冷冷盯着天苍。

隔了半天。她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天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喘了口气，歪歪头说，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你怎么做。

芷柠勉强挤出笑容。咬了咬牙，点点头说，你又对了，我像当年杀死丫头一样杀了飞姐。

天苍控制不住情绪侧着脑袋哭了起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每个男人都是白痴。他举起手半天没有落下，月光在指头上泛起光晕。两分钟后手掌重重挥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巨响。伴随心碎。伴随绝望。还有更多更多看不见回忆以及遐想。芷柠抹了一下眼眶转身离开，苦涩而锋利的笑容定格下来。无论时间怎么流逝也不可能在天苍的心里完全消失。

夜色不知不觉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