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降临 -- 第九章 死神降临（5）

月光在钟瑶的叙述之中变得苍白。我张开嘴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四周涌起冷风，水面不断摇晃。天苍咬了咬牙拼命克制某些火辣辣的情绪。我甚至能感觉他的手在我的肩头微微颤抖。钟瑶蹲下身子，把脸埋在膝盖与胳膊的中间。肩膀上下起伏，头发被风吹得四下翻飞。神农鼎的光泽如同母亲一般包容一切。我来不及察觉什么地方不对，天苍已经亮出血刺大喊出声。与此同时怨气冲破束缚，钟瑶失去控制浮到半空。她在她清醒的最后一刻说了一句直到现在我也不敢忘记的话。她说，不要让我真的恨你十年。

四周被无边的怨气吞噬，比之前的李晶更加糜烂。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一道银白色的裂痕。天苍凝聚血弓下意识的射了两箭。我像神经一样撑开护墙挡在中间。他冲我吼，你别这样。我红着眼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符纹凭自己的意识在胳膊上若隐若现。一股冷冰冰的怨气忽然洞穿我的肩头。钟瑶，万世恶灵，发出指甲划过黑板似的声音。天苍骂骂咧咧迈了几步，月光在眉眼间凝成刀刃。我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我说，不要。怨气再次激射而过，肩头破开两个小孔，鲜血溅在天苍脸上。

水面响应似的涌起无数波涛。寒风从未知的角落倾泻而出。谁也没有想到另外一个角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借水遁隔开我和万世恶灵。青色护墙轻易拦截所有怨气。我转过头看见他的背影，最高大的，最可靠的。不用揣测长相我也知道他是之前山上那个中年男子。愣了几秒。他咬咬牙给了我个巴掌，顺手从我胳膊取走符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真丢李家的脸。符纹在他手里丝毫没有反抗，反而一瞬之间变了几次形态。从木剑叫木刺，从木刺到木锥，最终形成一条丝绸般的光束。我知道我一定回想起了什么。关于他的身份，他跟我的关系。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兴奋还是难过。

四面八方被光芒所笼罩。天苍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中年男子扣起法印，五行唤术随意展开。赤虎，黄犬，青龙，朱雀，玄龟，在符纹的灵力之中一字排开。万世恶灵畏惧似的退了几步，白色怨气混着寒风飘来荡去。我没反应过来。天苍大概也是。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破开怨气站在万世恶灵面前。五行唤兽形成禁锢法阵。符纹不断炸开赤色火花。我忍不住喊了一声，不要。如果不是隔得太远估计又要挨一巴掌。他冲我吼，看清楚了，它不再是钟瑶，它是万世恶灵。其实我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现实，只是回忆以及情绪不允许我接受。中年男子失望似的叹了口气。符纹从钟瑶的胸膛刺透过去。

必须强调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承担什么。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喊出声音。我说，爸爸，放过她吧。爸爸两个字像光芒一样照亮整片天空。天苍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中年男子攥紧符纹微微喘了口气。正是一瞬间的疏忽。阵法现出细微破绽。钟瑶闯出束缚消散在了无边怨气之中。我不知道轻松还是其他，喉咙涌出淡淡的酸涩感。中年男子垂下脑袋自言自语。他说，错过机会，以后再抓它就难了。抬头打量我的身体，跟在山上一样，从头到脚，一丝一毫。过了半天才感慨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撇撇嘴不知该说什么。怎么可能记不得呢。李页，我的爸爸，连打我的动作都跟十年之前没有区别。

当晚天苍披星戴月回了学校。他一向比任何人都善解人意。我在犹豫之间跟着李页回到他的房子。在临河的小区。八十多个平方。跟结界的环境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嘱咐我不要尽量不要出声，严禁在家显露任何一点道术。我洗完澡躺在客房床上的一刹那反应过来。他是害怕屋子里的另外一个女人发现什么。十年以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才放弃李家。放弃责任。放弃自己。而可笑的在于我不能说这个女人任何一点不对。自始至终其实她也只是被动的受害者。她是我爸爸的老婆。她是我的妈妈。

次日清晨被稚嫩的声音吵醒。开门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眼十分清秀，脸庞红扑扑的。正在地上翻来滚去玩玻璃珠。旁边沙发坐了一个女人，背影显得秀丽而又端庄。李页压低声音告诉她说，这个就是我朋友的孩子。她点点头转过身子，眉眼在晨光的映射之下逐渐清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跟儿时的记忆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起。李页偷偷递了一个眼色。我像白痴一样咧了咧嘴。她在看见我的瞬间似乎想起什么。唇角僵了一秒。转眼被明媚的笑容层层淹没。我嗫嚅了半天硬是没说出半个完整的字。生命里的某些事情确实可笑到了极点。我曾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骨肉相连。息息相关。可是现在于我而言就连见面都是一件尴尬的事。

妈妈。我只能在灵魂最隐蔽的角落叫她妈妈。她把男孩抱在怀里说了什么。男孩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哥哥。李页告诉我说，这是我的儿子，萌乐，萌发的萌，快乐的乐。花了整整三十秒的时间我才勉强挤出笑容。破茕，破除孤独。萌乐，萌发快乐。真不知道除了讽刺我还应该察觉其他什么东西。我在这个刹那终于发现自己心里最阴暗的部分。藏着一个平凡的家。住着两个和蔼的人。永远得不到的才是最向往的。即使我以为我能够得到。即使我以为我没有向往。在唯一的父母面前反而成了外人。只能旁边他们一家人的所谓天伦。该高兴吧，却笑不出。该落寞吧，却欣慰着。矛盾能够轻易瓦解人的镇定。我在恍惚之间微微红了眼眶。

或许真的存在一种潜在性的联系。血缘。或者其他。萌乐整个上午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妈妈诧异的说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这么粘人。我搂着他讲了几个故事。他捧着脸几乎听得入神。吃饭之前李页把我到厨房。一边洗菜一边告诉我说，我不希望萌乐，以及你的妈妈，再跟灵界有任何的关联，他俩应该享受一下幸福。我手里的莴苣一不小心被我扯碎。右边胸腔莫名其妙传来一阵剧痛。真他.妈.的好笑。他们应该幸福。好像我天生就应该不幸一样。憋了一阵没有发泄出来。我对他说，我懂你的意思，吃完我就离开。他伸手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瘦而长的指头似乎特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