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神降临 -- 第九章 死神降临（4）
某一瞬间我以为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只要努力醒转就能摆脱不幸。梦里充满悲凉，谁和谁的笑脸，并肩走过的路，一起说过的话，在李家的结界深处蔓延成了一种切不断的枷锁。我怎么能忘了我童年里唯一最灿烂的光芒。钟辰已经死了。剩下钟瑶一个。见证我的过去。抚慰我的伤疤。甚至记得一些我曾刻意回避许多年的事情。不久之前为了保护承霄我不得已跟她动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仿佛仅仅隔了一瞬。我以为的。我坚信的。全被血淋淋的现实拉扯撕碎。
现在钟瑶站在我的面前，中间隔着汹涌澎湃的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如何惨烈。如何绝望。我只知道她不再是活生生的钟瑶，永远不再是了。并不单单因为死亡，更因为她死后成了万世恶灵的一部分。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河水趁着避水法印瓦解的一刹那涌向身体。钟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魂体与我接触之时自然而然产生排斥。她咬咬牙没有吭声，三下两下浮出水面。我在她的掌心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冷冰冰的河水仿佛刺透整个生命。
月光铺洒下来映着两张湿润的脸。
天苍发现情况不对，扣着法印不敢动手。钟瑶用力把我推开，脸上泛起紫色的光。之前在水底的时候神农铜鼎克制住了怨气。这也就是我和天苍一直感应不到她的原因。现在脱离铜鼎保护范围，怨气浩浩荡荡反噬意识。她像孩子一样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泪水混着嘶吼一滴一滴砸进河里。她说，最后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奇迹。水面在哭腔中产生变化。神农铜鼎秉持神农氏的慈悲之心缓缓浮现在了我和钟瑶之间。怨气受到克制。钟瑶喘了口气勉强保持清醒。
她对我说，上次见面，我忘了说，破茕，其实一直以来我从不曾恨你。
我想我应该像男人一样坚强一点，泪水却止不住温泉一般涌了出来。天苍伸手轻轻搂着我的肩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如此不甘。许多事情真的不能留给谁也不能确定有没有的以后。比如欠了她十年的道歉。比如等了她十年的真相。我忍不住吼了起来。你为什么会死，谁他.妈.的做的。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抹掉我脸上的液体。眉眼间的笑容似乎引领记忆回到童年。她说，破茕，你别这样，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必须记住，无论如何，不要相信刑天。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抬头张望。水面荡开一圈圈的巨大涟漪。我和天苍抬头看见云层被红色的神迹层层渲染。
她继续说，来不及了，它来毁灭神农鼎了。声音深处充满藏不住的恐惧。神农铜鼎隐隐约约传出嘶鸣。连我身体里的女娲神石也发出了耀眼光泽。云层伴随风声不断往下延伸。压迫感像铅块一般越来越沉。我和天苍摆好架势之前空中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姐姐。光神。轻易驱散所有不安宁的情绪。
她说，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能毁坏铜鼎。
云层一片散乱。刑天嚷了起来。他说，非要跟我作对是不。
姐姐斩钉截铁的说，至少这件事是。
刑天似乎觉得好笑。空中荡开一阵轻蔑。他说，你恨不恨女娲，或者后羿。
四周陷入沉默。空气凝固起来。姐姐隔了好久才说，恨，但是，从未想过报复。
刑天不再说话。或许不屑。或许怀疑。神迹在异样的情绪之中不断改变颜色。云层如同水雾一般散开又再凝固。三秒之后涌出一串暗红色的霹雳。麒麟首先显出身形，撑开护罩挡住攻击。朱雀化成光束在云层里穿进穿出。姐姐初次以光神的身份控制天地间的所有光芒。亮晶晶的色泽在半空中聚集成了一柄锐利兵刃。刑天神迹不断闪烁，四面八方陷入沉寂。一瞬之间他与姐姐一起转移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风还在吹。水继续淌。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钟瑶已经接近极限。神农鼎的灵力似乎不能永久性的压制怨气。钟瑶捂着脑袋一直颤抖，额头隐约浮现一股黑漆漆的色泽。她说，破茕，没时间了，你听我说。声音小得差点被风吹散。我咬咬牙一个劲的点头。我说，我听着呢，我听着呢。侧过脑袋没敢哭出声音。她笑了笑。恍如隔世。一边喘气一边说了最后一件必须交代的事。
关于钟家。
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他们世代守护神农铜鼎。之前放弃天职也是因为铜鼎预示到了灾劫。钟瑶八岁那年夜杀正式重组万世恶灵，担心钟家操纵亡灵之力成为最大阻碍。在未找到盘古斧的情况之下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为了解救蚩尤也好。为了别的什么都好。她像疯了一样闯进钟家结界散播瘟疫。半小时内杀了八百三十一人。连植物跟鬼奴都没放过。而钟瑶跟钟辰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完全在于铜鼎。神器通灵。关键时刻利用神农氏的药力化解病毒。并将他俩转送到了我们李家结界门口。夜杀一度打算赶尽杀绝，只是李家结界太过神秘，外层似乎裹着一些连我或者爷爷也不懂的力量。大概源于光神。夜杀犹豫一阵之后彻底放弃。只是把钟家的亡魂聚集起来，连同铜鼎一起埋藏在了彩虹桥下。自始至终，没有打算把钟家的任何一个英灵当成万世恶灵的一部分。
神与神的区别正在于此。
钟辰去世之后钟瑶离开李家结界。夜杀把钟辰的魂魄一并收紧铜鼎。当晚在钟瑶的梦里说了整个来龙去脉。包括上古大战，蚩尤受困渊池。自己不得已的原因，以及打算完成的事。开始钟瑶死活不肯谅解，在睡梦中差点豁出全力拼命。直到听完夜杀收藏钟家魂的原因才平静了下来。夜杀这样说的，自己将在释放蚩尤之后赐予他们新生。这也就是钟瑶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原因。而她出于愧疚百般疼爱钟瑶。以致上次为了荡开天光神刃被所谓的花神重创。此处钟瑶说的花神。我记忆里却是光神。不过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之后刑天重临凡尘，为了万世恶灵强行带走钟瑶。夜杀重伤未愈无法与之抗衡。有生初次感觉到了无可奈何。事情由此进入另外一个悲惨结局。
刑天当着钟瑶的面释放万世恶灵，并将钟家英魂一个一个融入其中。钟瑶攥紧拳头不动任何念头，即使克制不住情绪也没掉泪。她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流露恨意，哪怕一丝，也会成为李晶之后另外一个中心。钟家女人一向强悍。却永远也不会麻木。目睹祖辈英魂一个一个永不超生，包括父亲，包括母亲。儿时记忆如同花朵一般绽放。最柔软的情绪终于化成怨念。刑天抓住时机找到钟辰魂魄，随手捏碎，被冰凉的河水冲刷干净。钟瑶耗尽所有力气喊了一声不要，三魂七魄在愤慨中猛的涌出身体。夜杀终究来迟一步。潜入水底正好看见钟瑶被无数的冤魂吞噬。谁也无法描述她当时的心情。比绝望更苍白。比悲愤更灼热。神迹一瞬之间充塞整个河道。刑天从未如此胆怯。定了定神飞快逃离。
而正是在夜杀追出去了之后我和天苍赶到綦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