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家媳妇 -- 第八章 王家媳妇（6）
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天亮之前天苍跑到我的房间。点了支烟。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表情。他说，对吧，谁也不会出事。声音被烟雾所袅绕，显得悠远而又静谧。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隐约刮起冷风。对方是神，刑天。传说掌管因果循环，赋予众生善果孽报。身上还依附着女娲所赠干戚神器。干者，盾也，神农鼎的分身。戚者，斧也，盘古斧的子嗣。我和天苍顶破天也只是凡夫俗子。若言追寻水神而去。姐姐一向行踪不明。九尾并不打算出面。危机关头能在什么地方找寻胜算。是我身体里的女娲神石，还是缺一半的蚩尤金铃。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该怎么安慰别的谁谁。
整个上午在浑浊的担忧之中缓慢流逝。地平线的乌云浩浩荡荡汇聚成了块状。我在房间画了厚厚一叠黄符，不知为何越画心里越不安宁。木沐悄悄推开房门。跟猫似的，没有一丝声响。我站起身挡住桌子上的器具。在复杂的情绪之中容易发怒。我说，你妈没教过你敲门是不。她撅着嘴愣了一会。冷冷的说，我没妈妈。眼里掠过一堆藏不住的悲恸。我还没有说完就后悔了，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补救。她垂着头站了起来。赤着双脚，裤子软绵绵的贴紧地板。似乎看了桌子一眼。蛮不屑的露出冷笑。我赶紧说，随便画着玩的。她没在意我说什么。眯着眼睛陷入沉思。小声问了一句，今天几号。
我愣了愣，摸出手机，答道，十八。
她问，旧历多少。
正月三十。
正月是在腊月后面的么。
废话。
她弱弱的哦了一声。掏出一个小记事本。念念叨叨看了半天。忽然转头大叫一声。
我被吓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冲她嚷嚷，嚎个屁啊。
她比刚才严肃不少。隐约又有几分轻松。看着我的时候初次没了恐惧。她说，正月三十，刑天重临。
四周一瞬之间失去某种张力。门外传来飞姐叫吃饭的声音。我咬咬牙尽量压低声音。我问，你怎么会知道。
她说，管我，知道就是知道。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再强调，说好了的，不准问我是谁，不准问我从哪里来。
我承认我比较阴险。基本没有听她说话。伸长胳膊打算抢走她的小记事本。她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兔子似的往后跳了半步。左手跟我碰触之际产生一股神迹般的浩瀚力量。空气形成波纹荡漾开去。床单被迫朝着半空翻飞。我没在意手腕上的疼痛，袖口已经被拉扯得粉碎。她比我看上去更加诧异。不像装的。望着自己的手半天没有吭声。我喘着气打算说点什么。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眸子里面映出两个破茕。她说，如果你敢背着我看本子里的任何东西，我就，我就。拼命压抑恐惧以及愤怒。咬牙瞪了半天才继续说。我就拼掉性命，杀了你，再自杀。没有丁点玩笑性质，字句之中一片惨淡。我痛苦的发现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木沐。我跟她的邂逅。我跟她的纠葛。无数疑惑如同水泥一般凝固在了身体深处。其中最费解的一点在于。杀死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自杀。于她而言我只是个暂时住在一栋别墅里的陌生男人。值得么。划算么。难道还有其他的意义么。
电视里说神秘的女人最美丽。或许是吧。
吃完午饭我还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木沐洗碗之前偷偷靠近我的耳朵。我能感受她的鼻息。温热的。痒痒的。她说，今天刑天不会干坏事的。我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饭，转头差点跟她贴在一起。她没躲开。眼睛里面除了恐惧还有另外一些情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色迷心窍。竟然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或许换了别人也会如此。心里静悄悄的没了波澜。时间继续流逝。阳光灿烂起来。云泽在别墅的对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一点之前我和天苍赶往公寓。承霄慢吞吞的后面不远。他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帮一点忙，或拖后腿。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呆在别的地方等待。我和天苍知道他的性格。平时温顺得像绵羊。一旦倔强起来，九匹马都拉不回头。所以没有打算直接或委婉的劝他什么。同生也好，共死也好。
继续走了十来分钟。发现乌云聚集在了公寓上空，跟周围的阳光形成强烈对比。无数师生逃跑似的溃散出来，以致我们成了唯一逆行的人。我和天苍觉得好笑。眼前这些俗人从来不相信神，没有信仰，没有憧憬，从未考虑因果或者报应。现在却被刑天未成形的神迹威慑到了灵魂。天威难犯，众生回避。他们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失去控制，害怕，慌乱，迷茫甚至绝望。最讽刺的在于事后回想起来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疯狂。碌碌一生，不过如此。我们逆着人流走到公寓里的院子。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心跳逐渐加速。阳光似乎失去温度。空气深处布满晶霜。天苍下意识的站在前面，血刺随着呼吸闪闪发光。我说，等等不要着急动手。他摸了摸鼻梁。转头点点脑袋。血刺不知不觉变得更加锋利。
寂静片刻。最先涌出的是狂风。从窗户里，在楼道间。压缩之后拼命膨胀，如同嘶吼，又像哀鸣，把头顶的乌云破开几个缺口。我往后面退了几步。承霄连着摔了两跤。空气深处缓缓显出一个半透明的图腾。比水清澈。比铁坚固。混合狂风迅速凝结成了实体。一只纯白色的老虎。绒毛闪烁各种光泽。眸子里面藏着写不完的沧桑以及憔悴。天苍转身抬起我的右边胳膊。红色手链笼上一层黯淡灵气。他说，以花神的名义，白虎，归位。白虎在半空中盘旋，狂风摧毁无数砖石。我转过头闭上眼睛，手腕隐约传来温度。像亲吻，像拥抱，似乎藏着某个人的笑脸，熟悉却又没有办法琢磨。白虎响应似的化成寒光。一丝一缕融进手链之中。与此同时四周出现别的喧嚣。天苍拉着我和承霄退了几步。扯着喉咙嚷嚷，白虎重生，禁锢解除，刑天即将重临。话音还没被风吹散。一片暗红色的光泽已经如同晚霞一般在公寓的背后扩散开来。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大地龟裂。空气浑浊。我甚至能想象某间寝室之中时光缝隙逐渐扩大。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以骄傲的姿态缓缓降临凡尘。他一步步下楼。穿越铁门。路过楼道。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蝴蝶般的印记。然后神迹刺透墙壁占据半边天空。天苍双腿乏力差点跪在地上，蚩尤金铃在他面前形成屏障。我有女娲石的灵力庇佑。承霄本身就是昆仑灵镜。暂时，只是暂时。克制住了恐惧，没有未战先败。时间在僵持间一寸一寸失去踪迹。不知过了多久。漫长或者短促。楼道里面传出声响。一个男人，其实应该叫做男生。沿着一片宝蓝色的光泽走到我们面前。他说，我是刑天。神迹伴随话音从半空中收缩回来。狂风顺从似的在他身边微微盘旋。我和承霄张开嘴巴半天没敢吭声。天苍自己也像智障一样不知所措。这么说吧。刑天表面跟我们的年龄相同。赤着上身穿了一条黑色短裤。右耳带着骨质耳钉。左肩刻了古怪纹身。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甚至说话时的神情都跟天苍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