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家媳妇 -- 第八章 王家媳妇（3）

大致如此。

周三晚上他在郑晓晓的安排之下走进山河社稷图中。之前说过女娲秘宝如同四象变化，藏了无穷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能够引发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失去的重新得到。遗忘的重新记起。意志稍微薄弱一点就会被幻象所吞噬。天苍在恍惚间做了一次自己最想做的自己。不是王家传人，没有妖魔鬼怪。跟平常的小孩一样过着一种恬淡生活。早晨在妈催促声里起床。上课写情书给隔壁班的女生。中午抽空溜到网吧玩玩游戏。晚上回家不用打电话叫外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这样的幻象吸引。思绪似乎穿过一条许多年前的街。而身体也重复淋了许多年前的雨。书包里面装满蛋糕。眉眼深处写满懵懂。一幕幕的画面如同回忆一般真实而又冗长。夹杂一些歌声，谁和谁的笑脸。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仿佛过往一切被人重组。想起滨江路的晚风。想起教室里的谈话。想起公车上的依偎。最重要的，是想起了一个死去的人。他没告诉我们是谁，跟他什么关系，怎么死的。他只是在软绵绵的情绪掩饰之下说了一句。丫头，是因为我才出事的。

之后他逐渐从意识之中清醒。幻象再美好也不会成为现实。辨别是非，判断真伪，是神给人最宝贵的礼物。天苍承认自己宁愿相信幻象里的自己才是真实。宁愿沉沦。宁愿昏迷。只是心里不断响起一些声音，反复提醒自己必须像个男人。不能相信虚妄。不能放弃现实。更加不能遗弃所有对他寄予期望的人。时间缓慢流逝。很长抑或很短。他静下心主动联系了我。他说，山河社稷图里什么都有，我怕自己忘了区分幻象，所以，保持联系，你和承霄能够让我记起现实。不算特别精辟的话却能让人铭记一生。听见我的答复之后似乎多了一些动力。其实不单是我而已。还包括了在我身上所能联想到的整个生活。必须承认他永远是一个为了别人拼命的人。继续摸索。跌跌撞撞。在现实与幻象间努力保持灵台澄明。比李家的入门考验更加复杂。幻象混合他的记忆。虚妄侵蚀他的意识。几乎每走一步每看一眼都能榨干身体里的所有力量。这么说吧。当你面对回忆里的裂痕，面对某些遗憾，面对无数不甘。选择沉沦多多少少能够弥补。选择清醒必须面对其他现实。你在做决定的时候应该就能明白天苍究竟坚韧到了什么程度。

坚持两天终于到了山河社稷图的核心。幻象消散。风云停歇。一片淡蓝色的雾霭之中缓缓现出一个祭坛般的房间。四周刻满女娲法相。地板铺陈五色印记。正中间的石头上面萦绕一片绿光。天苍往前走了几步，神圣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深处似乎藏着神迹或者别的什么。还没完全过来，左侧传出水声。土黄色的洪流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奔腾而来。天苍吓得半死，赶紧退了几步。一手扣起避水法印，一手掏出通讯黄符。他对我说，水水，到处是水，我他明明没有想水。说完恰好一个浪头打来，黄符受潮之后失去效力。他静下心重新打量他的周围，发现图里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没有岛屿，没有孤舟，甚至没有游鱼抑或飞鸟。目力所及除了天空就只剩下苍茫茫的液体。天苍死死扣着法印，随着波涛来回起伏。时间在疲惫中越走越远。衣服裤子湿透。灵力几乎透支。饿了。渴了。彻底崩溃之前迷迷糊糊接近一片浓雾。隐约听见吟唱，以及谁的呓语。浓雾之中升起一个神迹，天苍被它拉扯到了半空。一个沧桑而深沉的声音缓缓蔓延出来。它说，哥哥背叛弟弟，弟弟该怎么做。声音如同狂风一般吹散浓雾。天苍在震惊中看清它的样子。是条巨龙。血盆大口近在眼前。一颗獠牙就已经比自己高出半截。

沉默片刻。天苍实在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张开嘴巴试图挣脱神迹束缚。巨龙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口腔里的气息仿佛狂风。它说，你也认为水神应该受罪对吧。语气不知为何笼上一层悲凉。天苍下意识的抽搐起来。身体深处隐约缺了一块。清楚而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三魂七魄中的天冲已经失去踪迹。四周水面风起云涌。巨龙不断发出嘶鸣。天苍有生第一次在敌人面前露出胆怯。跟力量的悬殊无关。也不在于形势优劣。只是因为自始至终没有搞懂对方究竟怀着什么用意。这样想着恐惧变得更加浓郁，某些声音轻轻在血液里翻滚。他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他说，闭嘴，老子知道个屁。声音混着一些他自己都搞不懂的力量一圈一圈扩散。巨龙畏惧似的屏住呼吸，神迹如水一般轻轻荡漾。天苍笔直坠落下去。脑子里面一片浑浊，反而又像特别清醒。抓住机会沿着水面远远跑开一段距离。路上似乎意识到了在劫难逃，拼尽全力重新造出通讯黄符。他说，破茕，我不行了。还没说完已经被巨龙的力量笼罩，三魂七魄里的灵慧散成一缕青烟。他对我说，水神。声音被滚滚的洪流淹没。巨龙伴随波涛张开嘴巴。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在通讯符里绝望而凄厉的惨叫。他回忆说当时他听见了自己身体里的任何一点声息。包括心跳，包括脉搏。以及獠牙碾碎肌肉骨骼所发出的切割似的震动。还好。还好花神。我不知道花神究竟是谁。她跟天苍关系如何，她存在于什么地方。只是据说她提前在天苍体内种了符咒。关键时刻转化成了神迹般的蓬勃力量。水神嚎啕一声松开獠牙，符咒继续在它嘴里爆裂。天苍失去支撑重重跌落在了水面，血在半空划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线。一阵阵的寒风刮过，四面八方一片暗红。水神与花神的灵力产生碰撞。开始只是一个小点，瞬息之间铺满水面。无数水流与半空的狂风连成一线。整片天空黑压压的似乎即将崩塌。女娲秘宝通灵，察觉到了危险，主动把外来的一切力量释放出去。天苍跌落在了曹薇家的顶楼，重重撞毁左侧大半石质护栏。水神舒展神躯掠过天际，再次张嘴之前被人阻拦。一个女人。白色棉质外套，米色格子短裙，身子单薄得像纸屑一般。奇怪的是水神看见她的瞬间没了任何动作。瞳孔微微放大，龙鳞不断闪烁。獠牙上的血迹似乎凝结成了红色结晶。沉默片刻。女人没有说话，浅黄色的长发随着寒风四下散开。水神终于克制不住情绪，伴随哀嚎匆匆失去踪迹。女人化成彩光追了出去，消失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天苍迷迷糊糊之间看清她的容貌。是李若言。是触龙神。其实早就应该想到。除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遏制得住水神积压千万年的悲愤以及怨恨

天苍说到这里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对当时的事情心有余悸，摸牌的手伴随情绪微微颤抖。曹佳伸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侧过脑袋小声说了一些什么。算是灾劫后的庆幸或者其他。两个人的眼里同时泛起水光。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恬淡笑意。无论如何。眼下什么都好。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