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苍之死 -- 第七章 天苍之死（5）

生活每天都有新的状况发生。好的，坏的，反复的，无常的。其中最痛苦的不是力不从心。而是根本无法找到地方下手。比如追寻女娲神识宿主的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代替天苍冒一次险。没有打算冠冕堂皇冒充英雄。而是，只是。最近自己变得特别奇怪。有时甚至不敢回忆从前。似乎一旦回头就会迷失自我。出于私心。我想专注别的事情分散精力。

承霄把山河社稷图挂在床头。图上早已重新变得一片空白。我跟老头似的念叨半天他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寝室异常安静。天苍不在等于失去一大半的活力。就连陈海洗澡回来都发现了不对。他说，今晚怎么没人说话。我朝承霄咧了咧嘴，忽然觉得心神不宁。身体像个容器一般装满不安。听了一会音乐。看了几页漫画。准备睡觉之前听见一阵铃声。是通讯符。

我到阳台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吵嚷。隔了半晌天苍开始重复我的名字。他说，破茕，破茕，能听见不。我赶紧说，在呢，在呢，你还好不。通讯符里又再涌出杂音。仿佛一堆人在旁边嘶吼。有欢声，有笑语。直到十分钟后天苍才有机会重新开口。他说，干扰太大，你听我说。最后半句模糊不清。我怕遗漏任何一个音节，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他说，山河社稷图里什么都有，我怕自己忘了区分幻象，所以，保持联系，你和承霄能够让我记起现实。说完不知为何有些哽咽。我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其他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他在他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给了我和承霄光明。其实反过来也一样。我和承霄无形之中成了他的后盾。互惠互利才叫兄弟。我大声说，好的，好的，通讯符我一直带在身上。似乎听见他的笑声。阳光一般铺洒下来。

第二天的中午开始他的通话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自习课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吃晚饭的时候。不管在忙什么我都第一时间躲进角落接通黄符。他的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山河社稷图跟传说中的一样能够引发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失去的重新得到。遗忘的重新记起。意志稍微薄弱一点就会被幻象所吞噬。天苍好几次在通话刚开始的时候头脑混乱。有时喊我丫头。有时喊我芷柠。有时甚至喊我妈妈。直到我一个劲叫他祸害他才清醒过来。而他说的最绝望的一句话是。玛丽隔壁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女娲。

当天晚上我对他的担心随着王坦出现达到另外一个高度。大概七点。当时我和承霄吃过晚饭回到寝室。发现他在天苍床上收拾衣服裤子。承霄对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哆嗦一下赶紧躲在我的身后。王坦发现我俩回来，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无论神情还是样子都跟天苍无比相似。他说，我来接我哥哥回家。承霄没有反应过来。我小声问，又没放假，回家干嘛。王坦故作神秘不肯回答。我注意到他的身边摆了一柄太刀。两尺长，浓黑色，周身布满纹路。我一下子警惕起来。脑子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我说，你哥三天之后才会回来。还没说完王坦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太刀在他手里发出一种黯淡光泽。他冲我吼，不行不行，今晚结界就会关闭。吼着吼着转化成了哭腔。

之后我和承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口中知道来龙去脉。必须从王家的来历说起。当年精卫为祸人间，承受后羿一箭而死。魂魄随风散落在了一些俗人身上。王家祖先就是其中之一。他在魂魄碎片里面继承到了灵力。或许还有精卫悔过的心。从此踏上除魔卫道之路。换个角度想想王家其实也是光神后裔。所以才能轻易操控人世间的一切光辉。然而人神有别。以俗人的躯体运用神力必然遭受反噬。王家传人每隔一年就会出现一次衰竭。为期三天。每个人的开始时间不同。不过会在一个月内集中出现。在此期间他们会比俗人更加脆弱。灵力混乱，精神恍惚。别说使用道术，就连打理日常生活都成问题。一旦遇上妖邪或者怨灵只有死路一条。王家祖先为了后人安全着想订了规矩。衰竭出现之前所有族人必须返回结界。并由青龙封锁结界各个入口。直到衰竭结束之后才能解除。

此次衰竭将从明天开始。今晚凌晨结界就会关闭。天苍无论如何回不去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我的情绪。愤怒，感激，或者担忧。祸害最可贵的以及最可恨的都在于此。不管做什么都尽量考虑别人忽略自己。面对雕精如此。面对夜杀如此。面对随时会出现的衰竭还是如此。他知道他如果说出真相我和承霄绝对不允许他去山河社稷图。所以干脆隐瞒一切。有的时候真不明白他是胆大包天还是一心求死。所谓兄弟就是共同担当。玛丽隔壁。即使他是大哥也不应该独自一人承受所有。

王坦也是一个祸害。听我说了女娲的事之后打死不肯回去。我劝他说，你先回去，你哥不会出事，等他回来我会照顾他的。他摇着头一点听不进去。太刀在灯光下微微颤抖。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怕我用武力逼他就范，偷偷灌注灵力准备反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了计划。我大声喊，哇塞，天苍。朝着阳台不断招手。王坦毫不犹豫转过脑袋。等到发现上当已经迟了。我从桌子上面跳了过去，随手点燃一张禁锢黄符。王坦猫腰躲到床上。我用异瞳打落太刀。黄符形成绳索将他牢牢绑住。承霄笑得差点没有断气。王坦一个劲的骂我骗子。

已经十一点了。结界即将关闭。我把王坦送到结界门口之时宁姨已经等在马路旁边。开始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我为什么把王坦捆得粽子似的。等我讲完整个事情她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有迷惑，有震撼。更多的是紧张以及担忧。她没急着解开王坦。而是反反复复提问。她说，你的意思是说天苍今晚回不来了对么。我咬着牙点了点头。王坦继续骂着骗子。宁姨垂着脑袋没有吭声。月光在她身上舒展开来。过了好久她才做了决定，目光重重落在我的心里。她说，我把天苍交给你了，如果他出了事我会找你拼命。没有任何一点玩笑性质。说完之后眼里泛起水光。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天苍为什么会向往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