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苍之死 -- 第七章 天苍之死（3）
李家收徒基于两个标准。一曰义，二曰胆。老祖宗的意思传承到了现在仍旧没有改变。义是一种很广泛的道德范畴，包括公正合理，以及言行信誉。用现在的方式表述，就叫人品。另一方面也指某人学道术的动机。为了守正辟邪，还是为了耀武扬威。对于这点飞姐无可挑剔。学校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性格嚣张，但是内心绝对没有一点恶毒念头。所以，今晚主要考验所谓的胆。
胆的含义分为两层。一是决断，不温不火，无论处于什么境地也能保持灵台清净。二是勇气，敢于承担，愿意冒险，是否畏惧鬼怪或者责任。姑姑按照要求亲自过来布置考场。我在旁边思考飞姐有没选错道路。四周十分安静，连风都没声音。十一点的时候飞姐出现在了操场边缘。夜幕在她身后凝固成了一层暗淡色泽。我站起来，介绍姑姑给她认识。她来不及开口。姑姑已经发问，有没见过百鬼夜行。我想提醒一点什么。姑姑抢先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四周阵法开始启动。操场中央升起浓雾。我和姑姑退到跑道边缘。飞姐没有出声，意识已经模糊，被符咒的力量牵引去了另外一个空间。她会经历选择成为灵者之后将要经历的所有最坏的可能。比如碰触鬼怪。比如形神俱灭。比如生离死别。她在浓雾之中每走一步都会看见不一样的画面。比幻觉更真实，是符咒的映射。一共百步，称为百劫。必须撑到出口才算合格。
姑姑握紧黄符，一旦发现飞姐意志崩溃就会切断法术。我不知道为啥比较乐观，似乎坚信飞姐能够通过。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浓雾深处开始传出声响。呐喊，抽泣，嘶吼，或者喃喃呓语。人的情绪在无边的悲剧之中显得复杂而又脆弱。其实我也觉得运用符咒考验人的意志十分可笑。但是，无可否认。连虚假的画面都没办法承受，等到真的遇见之时必定更加难以收拾。
又起风了，四周一片冰凉。大概半小时后浓雾逐渐散开。飞姐跌跌撞撞走到操场边缘，嘴唇失去水分显得特别苍白。似乎没有完全摆脱某些情绪，坐在看台左侧不停喘气。过了十来分钟，她抬起头问我，我能叫你师父了么。我咬着牙不停点头，我说，恩恩，下周开始教你道术。我不知道她在里面具体看到了些什么，我只知道她比想象中的还要疲倦。因为我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带着傻笑昏睡过去。
之后姑姑送她回了寝室。我在她的手上发现一张照片。是天苍的。应该算是偷拍。画面里的祸害正在玩球，暖洋洋的笑容映着汗珠轻易渗入脑海。我的心又痛了起来。天知道，天知道，飞姐在崩溃的边缘是靠什么力量撑了过来。或许真的就像郑晓晓在讲述嫦娥之时说的一样。爱情可以绵长可以沧桑甚至可以不计代价。而我疑惑的是，我的爱情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还未降临，还是，已经消逝。
春天开始降临这座城市。就像小学课文写的一样，悄无声息。公寓院子里的梧桐在恍惚间抽出新的枝桠。古人说过，梧桐一叶，天下知秋。似乎比较悲观。怎么没人想起梧桐一叶也能暗示寒冬消逝。天苍穿着卡通卫衣去上课的时候吓坏一堆女生。她们后知后觉发现天气已经暖和，是时候重新展现身材了。承霄为了表现活力换了新的发型。二十块钱，张巧和若言介绍的小店。实话实说，手艺比不上朝丝暮剪的年轻老板。或者，应该叫做开明瑞兽才对。
迎宾饭馆换了老板。一个酷爱穿旗袍的中年妇女。经常叼着香烟坐在门口发呆。饭菜仍旧可口，即使物价飞涨也没见她提价。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空虚过度以致感情泛滥。周二中午在迎宾里一边吃饭一边怀念起来。某个胖乎乎的老板，以及他讲的鬼故事。一些模糊画面匆匆掠过。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如此。觉得自己去过许多地方，却像没有去过一样。觉得自己爱过某个女人，却像没有爱过一样。天苍说我中了巫毒。也许是吧。
下午阳光灿烂。天苍拉我出去打望。路上遇见几个还不错的美女。其中一个有意无意瞟了天苍半天。祸害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亢奋之下请我吃了一杯奶茶。大概五点左右离开学校。天气仍旧晴朗，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我没想到，天苍也没想到。我俩会在公寓楼下碰见一个永远不想碰见的人。准确点说应该是神，夜杀。她不再是小女孩的形象。穿着浅蓝色的外套，米色格子短裙，黑色短靴。表面看来跟身边的任何女大学生没有区别。但我知道她是夜杀。她高傲的举止没人可以模仿。
天空一瞬之间黯淡下来。黑压压的云层汇集在了天边。
天苍习惯性的挡在我的前面。我能感觉他的胳膊微微颤抖。夜杀坐在榕树旁的石椅上头，双腿叠在一起，脚尖来回晃荡。她说，对吧，十天之后刑天将在此处降临。嘴角浮起一丝轻飘飘的笑容。天苍赶紧转头盯着我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紧张，好像刑天的事我不应该知道似的。其实，其实我都记得。我姐，就是光神，为了营救姑姑强行解除炎帝神迹封印，以致被困千万年的刑天冲破时空束缚。应该是这样吧。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夜杀没有在意我和天苍什么反应。高傲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旁若无人。她继续说，我蛮好奇，失去花神之后你们如何应付刑天。神迹随着话音若隐若现。天苍咽下口水，勉强克制六道众生在神面前自然而然喷涌出的恐惧。他说，刑天的事与你无关。还没说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夜杀笑了起来，眼里似乎荡开涟漪。与此同时空气变得凝重。一些声音撞击耳膜，像吟唱，像呼唤，像细语。三秒之后半边蚩尤金铃沿着一片光泽显现出来。
我和天苍知道上古神器具有什么样的威力。看看身边人来人往，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夜杀仍旧没有在意其他任何东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咬着嘴唇叹了口气。金铃产生反应，周围荡开一圈金光。我和天苍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夜杀嘁了一声，低声念叨起来。她说，虽然缺了一半，也算上古神器，希望可以帮到什么。我没反应过来，甚至不敢揣测。天苍同样迷茫，伸手接住金铃之后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谢谢。四周异常安静，初春的风有种湿漉漉的温度。沉默一阵，夜杀又说，今天其实我是来约会的。
你来了啊。楼道里面正好传出话音。我和天苍转头看见阳光层层叠叠洒在某个胖乎乎的身影之上。陈海，竟然会是陈海。他朝我俩怯生生的招了招手。我点点头。天苍差点笑出声音。一些情绪忽然掠过脑海。我感觉我想到什么东西，却没能够完全将它抓住。空气再次沉重起来，几只飞鸟发出嘶鸣。夜杀理了一下裙脚，挽着陈海离开公寓。出大门的瞬间她转过头露出笑容。我第一次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慈悲。
其他东西也就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