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 -- 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8）

时间总在沉默之中变得出奇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刮起寒风，承霄连着打了几个呵欠。黑云似乎受到影响，一寸一寸往外断裂。云泽重新泛起波光，浪花侵袭过来浸湿我的裤脚。长如忽然喊了一声，成了。与此同时空中传出闷响，黑色雾气飞快往外消散，无数亡魂仿佛烟火一般射向四面八方。蒋昕似乎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不断喘气。李晶靠在他的肩头，脸上笑容还来不及消散，整个魂魄已经化成白光自下而上划破天际。消失之前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她说，谢谢，蒋昕，还有大家。蒋昕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双手死命抓着几株不知名的杂草。紫褐色的魔元在他背后绕成环形，跟神迹的气息刚好相反，但是同样让人不可侵犯。长如似乎受到感染，神迹响应似的发出光泽。她说，消失，下次见面我不会再顾及其他。蒋昕站了起来，胸前早已湿了一片。他说，无论如何，李晶的事，谢谢你了。说完转头脑袋，魔元似乎晃了一下，人和宝马一起没了踪影。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云泽深处忽然涌来潮湿的风。

必须讲解的是万世恶灵并没真正毁灭，我们只是效仿光神毁了它的中心怨灵，使其大部分的怨气分崩离析而已。长如把它剩下来的怨气埋进云泽湖底，借助白虎尾毛设置下了九重永恒封印。她说，除了神魔，谁也不能解开。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淡蓝色的神迹在她身后凝成一个圆环。我和天苍反应太慢，愣了半天才察觉到空中有股妖气，刚开始时很淡，转眼浓烈起来，仿佛天风海雨一般，杂乱而又汹涌澎湃。承霄竟然也有感应，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长如初次这么焦躁，回头望了我们一眼，某种无形力量立马推得我们连连后退。她说，你们尽量退开，这些天的预兆快应验了。说完天空开始变换色泽，一道绿光沿着云层缝隙洒在云泽中央。水面再次沸腾起来，鱼虾纷纷往上跃起，挣扎几下之后变成浮尸。岸边植物也受波及，仿佛遭受烈火焚烧，瞬息之间化成灰烬。长如暂时没动，白虎不知什么出现在了旁边，暴风图腾映着绿光显得异常刺眼。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绿光逐渐往外消散，湖面正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影。其实准确点说应该叫做妖影，类似天苍召唤出的伏羲形象，除了性别之外。她的上半身是年轻女子，容貌仿佛雕塑一般精致，金黄色的眸子闪闪发光……下半身是巨蟒，印着很古怪的花纹，五色鳞片随着微风轻轻抖动。我有一点好奇，亮出异瞳望了过去，目光刚一跟她接触立马溃散，额头随即涌出火烧般的刺痛。长如站在蛇妖面前，神迹明明灭灭特别璀璨。她说，你们三个千万不要插手。说完打了一个响指，护身金莲在天苍的脚下绽放，吐出寒光牢牢笼罩我们三个。这样一来没了后顾之忧，白虎伴着狂风扑了出去，暴风图腾牵引湖水放出无数冰箭。按照常理来说，妖跟神兽形同云壤，单是抵挡天威已经不易，更不要说承受正面攻击。可是蛇妖根本没把白虎当一回事，只一挥手就消掉了所有攻势。她说，给我，给我。声音干涩，吞吞吐吐，似乎早已丧失神智，所有言行只是依靠本能。长如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一阵，又再审视星象，眸子深处藏着数不清的睿智。她说，三界外的异物，我竟然也推算不出底细。蛇妖没有答话，猛地察觉什么，转头盯着我看，嘴里一直嚷嚷，给我，给我。长如不再吭声，缓缓举起右手，一股无形力量沿着九天外的星屑浩浩荡荡倾泻下来。云层首当其冲灰飞烟灭，湖水被挤压成巨大漩涡，无数碎石随着寒风不断碰撞。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包括我面前的护身金莲。

蛇妖目光呆滞，凭着某种直觉聚起身边所有绿光。两股力量于是猛烈碰撞，巨响之后变得异常宁静。湖水完全蒸发，地面往外撕裂，空气凝结成冰，所有一切霎时之间化成劫灰。还好白虎反应迅速，沿着云泽布下护罩，勉强阻止力量蔓延出去伤及无辜。天苍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半天没敢吸气。他说，我的妈呀，难怪女娲规定神的灵力只能发挥万分之一。我和承霄没有吭声，目不转睛望着湖面，就像小说看到高潮，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破坏还在继续，两股力量纠结起来上下翻滚。长如浮在半空，仍旧扬着手指，神迹初次幻化成了红色。蛇妖一直盯着我看，金色眸子似乎快要崩裂，很悲伤的，很眷念的，很怨恨的，无数情绪浩浩荡荡蔓延出来。她在嘶吼，类似轻声呼唤，又像大声吟唱，细碎而又铿锵，一声紧接一声，撞在护罩之上擦出一溜火花。白虎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蓝色鲜血沿着嘴角不断溢出，暴风图腾差点不能凝聚成形。护罩因此出现裂痕，随着尖锐响声逐渐往外扩张。在场除了承霄所有人都明白，一旦护罩破裂，两股力量外泄，整个重庆，甚至世界，都会如同云泽一般荡然无存。

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可以，我也不愿真正相信。

天苍喘了几口粗气，一个劲地嚷嚷完了。我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响声，夹杂某种威严，明明来自九天之外，却像贴着耳朵低语。承霄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退着退着一跤跌到地上。他说，是龙，是龙，真的是龙。我和天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一条赤色巨龙划破阴阳显出法相。眉目类似青龙，但是更加庞大，身上裹着一红一紫两道祥光，一半已经探到场中，一半仍旧盘旋天际。它朝我们侧过脑袋，眸子里的光泽让人觉得亲切，似乎不久之前还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没完全反应过来，异瞳忽然隐隐作痛，就跟上次遇见夜杀一样，许多古文缓缓出现在了脑海。

�山海经•大荒北经》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山海经•海外北经》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等我清醒过来场面已经更加混乱。长如似乎认识龙神，抬头迎着祥光露出笑容。她说，来的真是时候。龙神没有吭声，犄角之间浮现神迹，冷冰冰的气息荡漾开来，顶替白虎重新布下护罩。两道祥光似乎有所感应，伴随一声轻响化成古剑，红光短而略宽，紫光长而稍薄，一前一后朝着蛇妖激射而去。长如不再顾忌其他，神迹仿佛燃烧起来，无形力量更加汹涌，撞上绿光之后变成一片橘黄色的雾霭。蛇妖异常强悍，似乎丝毫未损，仍旧冲我嚷个不停，给我，给我。

某些东西开始失控，无数声响交叉扭曲，劫灰沿着触龙神的护罩形成黑夜般的烟尘。我们三个目力有限，就连我的异瞳也没办法看清状况。天苍担心承霄害怕，伸手揽住他的肩头。承霄勉强笑笑，转头小声问我，那个，破茕，知不知道那个蛇妖什么来头。我来不及吭声，情绪忽然有些失控，血液似乎沸腾起来，我能听见我自己的灵魂蠢蠢欲动。不是幻象，不是迷失，而是想起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有长如的坚韧，有若言的妩媚，有夜杀的高傲，有许诺的神圣，紧紧纠缠在我灵魂侧面，无论多少时光流逝也不可能消失。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觉，仿佛身体里面住的不是自己，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记忆，全都虚幻起来，让人恶心得想自杀。天苍察觉我不对劲，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一边嚷嚷一边用力摇晃。他说，白痴你怎么了，白痴你怎么了。说着用手聚起寒光，在我眉心不断搓揉。我从我自己的意识深处清醒过来，不知为何拽着天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快啊，快啊，快用血控灵媒召唤伏羲大神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