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 -- 第五章 最复杂的一些日子（3）
之后我俩继续前进，她跟以前一样树懒似的挂我身上。没走多久到了广场，前边有条很宽的河，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就那样突兀地横着，仿佛凭空长出来的一样。河上架了一座木桥，很窄，很长，笼着一层浓雾，依稀可见人影。对岸是座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阡陌交错，霓虹遍地，不时还有鸣笛远远传来。我挺好奇，拉着长如准备上桥，转头忽然发现河里站了许多亡魂。当时正好中午，阳光映得水面一片金黄，它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偶尔随着波涛上下起伏。仔细点能看出，它们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目光流过每一个路过的亡魂，有憧憬，有期待，神色无比虔诚。
我想问点什么，还来不及开口，长如已经回答，这些叫做生魂，不甘了断尘缘，自愿留在这里等人。话音刚落，水面忽然有些沸腾，一个生魂闪电一般蹿到我俩面前。是个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穿着浅蓝色的校服，眉眼长得十分精致。她朝长如点头，然后打量了我半天，眼睛睁得老大，隐约泛着水光。她说，不是他，不是他，可是你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我没吭声，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反应，倒是长如比较干脆，摆了摆手，说了一句，退下。女孩显得有点恍惚，极不情愿转身回了水面。我忍不住心痛起来，莫名其妙那种，悄无声息，措手不及，很长一段时间脑里一直晃动着她转身时的细微动作。于是我问长如，她说的‘他’是指谁呀。长如故作高深，踮着脚尖拍我脑袋。然后回答，这个，以后你会知道，不该我来叙述。我很听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发问。
四周刮起寒风，冥界似乎正好也是冬天。
我俩上桥之前冉创沿着左边一条公路走到广场，神色有些茫然，眼里全是雾气。长如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转头得意洋洋冲我傻笑。冉创停下脚步，猛地清醒过来，左右望了两眼，半天没敢吱声。长如也没说话，随手把他抛起，轻声喊道，归位。冉创‘哎哟’一声还没叫得出口，整个魂体已经化成白光回了阳界。几乎与此同时，空中划过一连串的霹雳，两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显出身形。左边一个拿着铁链，右边一个握了黄符，齐声喝道，胆敢私放亡魂，不要命了是不。长如懒得答话，自顾自地理了一下刘海。他俩气得不行，同时扣起法印，气势汹汹扑到地面。满天闪电受到牵引，一半化作利刃，一半组成巨网，爆裂之声震耳欲聋。长如退了半步，转头小声问我，老公你不准备保护我啊。我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说，保护个屁，自己解决。她很听话，轻轻哦了一声，眼睛微微眯着，淡蓝色的神迹仿佛花瓣一般绽放。冥界于是震动起来，无数亡魂大声嘶吼，云层一寸一寸断裂，闪电失去控制四处飞散。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两个男人已经倒地，似乎被什么束缚着，哼哼叽叽，动弹不得。没有任何停顿，空中再次发生变化，似乎被人拉开一条口子，无数黑气缓缓聚成一个人形。准确点说是个老头，须发俱白，面目安详，背后隐约透着浅紫色的光环。两个男人欣喜若狂，一边挣扎一边吆喝，阎王大人来得正好……老头没等他俩说完，皱着眉头望了一阵，忽然朝着长如跪了下去。他说，不知大神降临，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两个男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咽了一口唾液，神色十分复杂。长如吐吐舌头，又再转头问我，老公，你说，要原谅么。我忍不住一直傻笑，过了好久才说，废话，肯定原谅。她点点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两个男人立马站直身子恢复自由。冥界又再震动一阵，逐渐恢复以往宁静，云朵连成一片，寒风来回呼啸，无数亡魂继续带着无数情绪前仆后继。
所谓天威难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之后长如带我回了寝室。
承霄侧着身子趴在床上，正在兴致勃勃研究什么。冉创已经醒了，明显什么都不记得，傻兮兮地一直嚷嚷腰酸背痛。天苍站在阳台抽烟，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眸子深处随着灯光泛起一些情绪。他说，真他快咧。不知因为兴奋还是慌张，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长如明白他的心思，三步两步走进阳台。我和承霄跟了过去，顺手把门掩了起来。天苍吸了口气，假装很镇定地露出笑容。他说，长如，花神，有两件事，你能帮我对不。长如没有吭声，直截了当摇了摇头，脸上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暗淡。天苍紧紧咬着嘴唇，忽然把心一横，往前跪了下去，可惜双膝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托了起来。我和承霄不明所以，赶紧扳住他的肩头，怕他脑筋短路又再做出其他傻事。
长如说，祸害你别这样好不，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但是这两件事绝不可能。
天苍说，你是九天大神，有啥不可能的。
长如说，正因为我是神，我才不能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明白点说好了……第一件事，你弟弟的血液跟你想的完全不同，不是诅咒，不是病痛，而是一种缺陷，并非谁都可以弥补……第二件事，我承认我可以马上复活你的丫头，但是对于芷柠，对于你王天苍，并不见得是件好事。相信我吧，你们三个的事自然有人相助，你心中的疑惑也会随之解开。只是，早就注定，帮你忙的一定不是我赵长如。
天苍没再吭声，靠着阳台护栏重新点了支烟。我和承霄自始至终没弄清楚他俩在说什么，所以一时半会不知怎么搭腔。也不知道过了好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就跟开学那天一样，一直蔓延到了云泽西岸。长如抬头望了一眼，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然后她说，看来没什么时间了。乌云似乎受到她的情绪影响，噼里啪啦冒出一连串的闪电。天苍吐了口烟，转头小声问道，最近气候反常，到底怎么回事。长如没有回答，握着我胳膊的左手不知为何紧了一下。她说，暂时别管这个……你们替我找一个人，解决万世恶灵要紧。这个时候万世恶灵被她困在右手掌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隔着禁锢不断颤抖。
承霄嚷嚷起来，找个屁啊，我们整晚没睡觉咧。
长如说，我跟他俩说话，没你啥事。
承霄大喜过望，继续嚷嚷，很好很好，我去睡觉。
长如说，睡个屁啊，你要陪我去趟三教。
承霄差点昏死过去，知道没有办法反抗，只好软绵绵地叹了口气。我和天苍幸灾乐祸，靠着护栏笑得死去活来。正好一道闪电划开天际，映得四面八方一片璀璨。
